“那徐宜竟是個寡婦!郁大人,屬下怎麼樣也沒有想到,她居然是個寡婦!在高堂上瞧着挺年輕的一個姑娘,應該不過十五六歲罷,居然已經死過一任夫君了。而且她家住在槐裡鄉,卻日日往這清和郡跑,大人你猜是為什麼?”
侍衛笑得彎了身子,完全沒有注意到伏案處理公務的年輕公子已然擱下筆、端正了身子,笑着眼不懷好意地看着他。
“......為的什麼?”郁故行輕叩桌,問道。
怎麼聽出來一股咬牙切齒的意味,侍衛疑惑地摸了摸後脖子,随後極為神經大條地說:“還不是為了她在清和郡的情郎啊,槐裡鄉的人都說了,她換情郎的速度比換衣裳還要勤。屬下也調查過了,她‘守寡’的這幾年尋了足足五位情郎,當然這五位也隻算是能說得出來名字、稱的上号的,還有其他面生的情郎,槐裡鄉的人不認識,所以屬下就沒算進去。”
“依屬下來看,她這次殺掉郡守的長公子,就是為了她的上一任情郎——衛良書。”侍衛擲地有聲地下了這個結論。
郁故行轉動了下手腕,擡眼繼而問:“你是說她是為了情郎才去冒險殺人的?”
侍衛點點頭,“這徐宜雖然濫情,卻又很……專一。她的夫君在永光十三年死後,情郎雖然照找不誤,但幾乎每一個情郎都與她的夫君長得極為相似,或者說都有相似的點,要麼是眼眉、要麼是嘴唇、要麼就是身材……實在找不着了,她就會從聲音、脾性等外在條件入手,而且也是以她的亡夫為标準來找的。屬下想,她應該不是在找情郎,而是在找亡夫的替身,所以屬下才說她濫情又專一,找了這麼多情郎,可她心裡最喜歡的依然是她死去的夫君。”
“方才提到的衛良書,就是她所找到的最完美的替身。”侍衛從懷裡拿出兩張畫像,對比着看了一下,“屬下還找來了她亡夫和衛良書的畫像,不光眼眉相似,整張面皮更是無一不相似。而且這衛良書的脾性溫柔體貼,也與徐宜的那位亡夫一緻。清和郡的人還說,前不久衛良書還在籌備婚禮、準備迎娶她呢。”
“她沒嫁。”
侍衛一拍手,大聲說:“她的确沒嫁!郁大人你猜中哩。據說是在婚禮當天,一切都準備就緒了,街坊鄰居雖對衛良書娶這寡婦而心有不滿,卻顧及衛家的面子都還是來了。隻是這新娘子卻沒來,不知道跑到了何處,直到昨天才出現在清和郡,現在人們才知曉,衛良書在準備婚禮之際,她都在籌備着怎麼殺人呢。”
郁故行:“她是與郡守公子有仇嗎?”
“沒仇。”侍衛樂呵着繼續說,“是衛家與郡守家有仇。衛良書有個妹妹,前幾年嫁給了郡守公子,卻沒過幾天好日子,而就在前幾日她又活活被打死了。依屬下看來,徐宜就是為衛良書打抱不平,才去殺了郡守公子,知道殺人償命才不肯嫁給衛良書,以免連累她這位堪稱完美的‘情郎’。”
近來恰逢倒春寒,清和郡中冷得很,不一會兒外面就飄起連綿的小雨來。
“郁大人你覺得屬下的推斷對嗎?”面前的年輕公子沒有理會,侍衛看出他有些不高興,卻又不知道為何,于是隻好識相地捧起畫像再次仔細端詳,時不時地又會發出感歎,“這寡婦太會找了,怎麼就找了一個這麼相似的呢。哎,不過這眼睛還是差點意思……”
不過越看這言許的畫像,倒是越發覺得熟悉。自己是在哪兒見到過這人的呢。侍衛煩躁地揉了揉畫紙,傳出的聲響有點大。
郁故行皺眉,“你可以出去了。”
“哎!我就說我在哪裡見過這張臉。”侍衛對上面前公子的眼睛,恍然大悟,反應過來又覺得不可思議,他瞪大眼看看畫像上的人,又擡頭看看面前的人,到最後話都說不利索了,“郁……大人,你你你你......你是......”
“我不是。”郁故行一把将他手中的畫像給拿了過去,看都沒看一眼便用鎮尺給壓在下面,冷淡地瞥了那魂不守舍的侍衛一眼,說道:“下去罷。”
侍衛走後,郁故行才緩緩拿起那張畫紙。畫紙微微泛黃,邊角卻沒有褶皺,想必被主人保存得非常好。上面是一個與他長相别無二緻的年輕少年,眼角微微勾起,溫柔含笑。視線緩緩下移到他所穿的衣裳,大片的青灰色映入眼簾。郁故行格外專注地審視這個畫像中的人,其他的沒什麼異常,隻是他将自己的雙手完完全全地藏入了袖襟之中,不肯裸露出一點兒手上的肌膚。
……為什麼?
郁故行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雙手。上面的疤痕已經變淡了,現在隻依稀可見一點痕迹。世上會有這麼巧的事情麼,那個姑娘的亡夫,手也曾受過傷?
不過這對他來說倒是好事。
從高堂上的初次見面開始,他就覺得不對勁。那個姑娘既然敢單槍匹馬地與老長吏做交易、剁掉王屠夫的手指、再一刀捅死郡守的公子,就意味着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也不畏懼死亡。她昨日在高堂上原本也是沉默寡言、準備等死的,可她最後還是聽了自己故意引誘的話、供出了老長吏。這樣于她,百害而無一利。
昨日在柳花巷的時候,她的腿也被老長吏給打斷了,即便接上也還是行動不便。兩個侍衛攙扶着她下車,随後将她給帶進了柳花巷的暗處。
這些都是他的默許。她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