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故行或許沒有預料到她醒過來了,所以沒有立刻移開眸光,現在猝然被她盯上,他覺得有幾分尴尬。
面前的女子格外警覺,或許是覺得他冒犯。郁故行不自在地垂下眸子,朝她點點頭說:“……醒了。”
徐宜愣住兩秒,意識漸漸回籠過來。她想起言許在夢中對她說的話。
你居然會将他視作我?
這個‘他’想必指的就是面前的這位郁長吏了。
是了,她的确有很多次都被這張面皮給迷惑到了,以至于她下意識地就将郁故行當成了言許,不斷地對其放下戒心,随後被他所掌控。
“原來郁長吏還有窺探寡婦睡覺的癖好。”徐宜咬咬牙恨恨地道。
她将‘寡婦’二字咬的極重。
郁故行輕掀眼簾看了她一眼,目光很是溫和,他道:“抱歉。”
徐宜下意識地,又怔了一瞬。
反應過來的時候她隻能看見他的半邊側臉,同樣瑩潤、溫和。
“……”方才在長吏府門口質問、威壓她的那位郁長吏呢?
徐宜深吸了一口氣。
似乎是從那張畫像開始,郁故行就開始不對勁了。他應該是故意仿了言許所作的畫,然後再利用自己天生的優勢,讓她陷入一種錯覺。
一種以為他是自己死去的夫君的錯覺。
他不光調查了她,還調查了言許。他清楚言許的性子、畫作、面容……
一個活在京中的‘利名客’怎麼可能用那樣溫和的眼神看她?
她殺了郡守的長公子,人證物證俱在,他作為清和郡新上任的長吏,理應給郡守、朝廷、民衆一個合理的交代。即便他此行的目的可能是刺殺郡守,也犯不着對她投入這麼多注意力。
……他甚至還專門去槐裡調查了她。
這樣大費周章,當真隻是讓她做一個淮安王府的馬奴麼?
徐宜心中升起疑慮。
若說他是在利用自己得天獨厚的優勢扮作她的夫君,以便更好地利用、操縱她,倒也不全是這樣。
一個好的僞裝必定是面面俱到的。
可他初次見面便顯出了一些端倪,他在高堂上的目光是居高臨下的,明明是在笑,卻帶着極強的侵略性。
他那時已經作出了與言許相同的畫作,不會不知道言許的性子。
所以他在高堂上為何要用那樣的眸光打量她,甚至還默許老長吏對她用刑,後來還把她送給了郡守。
徐宜擡眸又去看他。
他虛阖着眸子靠在馬車壁沿上,似乎睡着了。
……為什麼?是要僞裝成失憶的樣子嗎?所以才來為她作畫,再處處試探她麼?
可即便是失憶,一個人也不會像郁故行這樣性情大變。除了長相、聲音和身形,其餘的幾乎像是換了一個人。
……是這三年導緻他變了的麼?
你居然會将他視作我?
徐宜猛然驚醒,反應過來的時候被自己給出的這個猜測吓了一跳。因為這個猜測的前提是她已經将郁故行當成了自己死去三年的夫君。
她在心中嗤笑一聲。果然皮相的誘惑力還是太大了麼?
徐宜搖了搖頭,閉上眼睛不再想這些事情,她腦袋很亂,需要休息。
*
馬車安穩地行駛了六日,直到第七日的時候,發生了些變故。
變故正是沖着郁故行來的。
悄無聲息的,一行穿着黑衣勁裝的人劫持了整個車隊,徐宜還來不及反應,就有人用匕首抵住了她的脖子。
她的身體緊繃起來,下意識地去摸自己放在胸前的匕首,卻被一把冰冷的利刃逼退,那人低聲警告她:“别動。”
她原本還想喊一聲郁故行,但她聽到了黑暗中似有若無的喘息聲。
緊接着是一陣濃郁血腥氣味。
看來郁故行還在這輛馬車裡,不過他目前的狀态比她還差。
不論在哪裡他都是一副掌控者的姿态,眼角微微上揚,明明在笑卻顯得冰冷淡漠。
那麼現在呢?
匕首狠狠地抵着脖頸,徐宜動彈不得。面前禁锢着郁故行的黑衣人這時開口了,他的語氣冰冷:“郁長吏真是好大的膽子,居然敢隻身犯險。”
郁故行短暫地笑了下,并不回應。
“我們搜尋了十幾輛馬車都沒有找到曹闵。”黑衣人聽見他的笑聲似乎不耐煩了:“……快說他人到底在哪兒。”
徐宜眼皮一跳,曹闵不是已經死了嗎?還是郁故行挑唆她讓她殺死的。
“我說了……曹闵已經死了。”郁故行咳了幾聲,馬車内那股血腥味愈發的濃郁。
但即便這樣,他依然笑了一聲,話語間的嘲諷無處不在:“北山王就是這樣迎接我的麼?”
若是此處有燈亮,徐宜想必能看見郁故行那雙笑着的、卻不帶一絲情感的黑色眸子。這人還真是時時刻刻都處于高位,沒有半分妥協。
北山王,又是北山王。看來郁故行同北山王的關系沒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