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江怡林外,在座的其他人臉色都有微妙變化。坐在江明麗旁邊的程雨非還有意地碰了碰母親的胳膊,意思很明顯,希望母親不要挑事。
可江明麗霸道了大半輩子,都是她給别人臉色瞧,她哪裡會看别人臉色行事。
上次江明麗指使李娅找喻言的麻煩,江禹行情緒激動,跟長輩們說了些狠話,事後他有些後悔,倒不是怕得罪姑姑,而是怕氣到年紀大身體又不好的奶奶。他心中的氣一直都在,所以為了避免沖突,這才一直拖着沒來看望奶奶。
他本想問個安吃個飯就走人,可明顯姑姑不打算放過他。
他笑了笑,并不想搭理姑姑。
江明麗不是一個識趣的人:“我瞧你跟别人吃飯時胃口挺好的。”
江禹行哪不知姑姑口中的别人指的是喻言,他放下筷子,不想再忍:“姑姑,我記得小時候你帶我和雨非去吃飯,在飯店門口你遇到了一個特别讨厭的人,你便拉着我們離開去了另外一家飯店。你一直在說那人倒胃口。那時我就懂了,要和喜歡的人一起吃飯胃口才會好。”
“秀色可餐是很美好,但色會衰,色衰而愛馳,人之常情。”江明麗頓了頓,“希望小禹你是個例外。”
“有句話叫‘與善人居,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即與之化矣’,色會衰,但有的人德不會敗。”
這句話的下一句是“與不善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亦與之化矣。”
江明麗哪能聽不出其中的諷刺,皮笑肉不笑:“笑話,撈女、鳳凰女、扶弟魔的德行會好?”
江禹行抽了一張紙巾擦手,沒急着扔掉紙巾,攥在手裡揉搓着:“人們瞧不起撈女,但卻願意原諒男性的花心、愚蠢。人們輕視鳳凰女,卻忽視她們鳳凰涅槃的堅毅和勇氣。有沒有一種可能,給别人貼上那些标簽的不過是無能、嫉妒之人的自我安慰?”
“喲,小禹可真是護花使者,怪不得招女孩子喜歡。”江明麗輕扯一邊嘴角,“這想法太超前了,人老了跟不上。”
“人往高處走,是人之常情。一個從底層走向高塔的男性往往被人們形容是才華出衆、意志堅定、吃苦耐勞,他們可能做過一些龌龊事,可他們的成功卻能粉飾過往。”江禹行頓了頓,“我前幾天還見過袁叔叔,他現在出個門的派頭好威風,他家裡原來也窮。”
江明朗問了句:“哪個袁叔叔?”
“就是姑姑的大領導袁光文。”江禹行瞄了一眼姑姑,她臉色很難看。
奶奶和江明朗都知道袁光文這個人,臉色劇變。
江禹行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大度的謙謙君子,别人惡心他,他必定會惡心回去,别人不讓他痛快,他也不想讓對方好過。
他故意忽視長輩們的神色,繼續說:“可是一個從底層走出來的女性,卻會被貼上很多标簽,什麼撈女、靠男人上位等等,她們付出的努力會被流言掩蓋。”
江明朗點點頭:“不可否認,很多時候,女性要幹一件事比男性困難許多。”
“還有一種人很讨厭,他們仗着自己出身好,就恃強淩弱,小的時候是小霸王,老了後是老霸王。”江禹行偏頭問江明朗,“爸,你說這種人可不可惡?”
江明朗怎不知兒子說的是誰,隻得尴尬地笑着。
“我覺得扶弟魔也被妖魔化了。哥哥姐姐有能力幫助弟弟,把自己的愛心奉獻給弟弟,也不是一件壞事,畢竟我們一直是一個十分重視家庭的國家。爺爺以前就常說,家和萬事興。”
江明麗還想反駁,見江禹行将父親都搬出來了,隻能閉口。
江奶奶點點頭:“對,你爺爺以前常說這樣的話。”
“當然,幫助弟弟也得有度,人嘛先顧好自己才有閑心顧别人。”江禹行笑了笑,“比起扶弟魔,那種故意找弟弟的茬,離間弟弟與弟媳關系,搞得弟弟一家雞犬不靈、家庭破碎的姐姐才更可惡。”
江明麗指着江禹行,聲音顫抖:“你——”
江禹行一抹冷笑:“姑姑,我就事論事,别激動。”
江奶奶将筷子拍在桌子上,中氣十足地吼了一聲:“都别說了,吃飯。”
*
每次來老宅家庭聚餐,江禹行心情都不會好。他坐在車子上抽煙,疏散心中的不快。
江明朗追了上來,鑽進副駕。
江禹行看了一眼眉頭緊皺但保養得當的中年老人,别過頭去繼續吞雲吐霧。
江明朗一聲歎息:“這麼多年了,你還是放不下。”
“其實我已經看得很淡了,隻要你們不惹我,不打擾我的生活,我可以假裝忘記那些事。”
“小禹,我一直都希望你過得好,我也不會幹涉你的生活。”
江禹行冷嗤一聲:“你覺得你配幹涉嗎?”
江明朗搖着手:“好,我不配。我來隻是想說,看得出來你很喜歡喻言,但你奶奶姑姑不喜歡——”
“她們喜不喜歡關我屁事,以後和我一起生活的是喻言,不是她們。”
“你别激動,先聽我說。不管你喜不喜歡,你畢竟是江家人,你奶奶和姑姑是長輩,她們雖然不會跟你一起生活,但我們永遠是血脈相連的一家人,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年輕時,我也認為結婚是兩個人的事,可慢慢發現,那是兩家人的事。
“你要是真的想和喻言好好過,就不要跟你的奶奶和姑姑對着幹,她們兩個都是犟脾氣的人,你得順着她們來,該忍就忍,該讓就讓。”
江禹行一聲冷笑:“你沒忍,你沒讓嗎?忍讓的結果是她們變本加厲地橫行霸道欺負我媽。你忍讓到最後隻能躲在一邊觀戰,當了逃兵,成了懦夫,出了軌,毀了家,你讓我像你一樣當縮頭烏龜?”
江明朗垂着頭,臉色發白。
“我是你兒子沒錯,但我不會成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