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江汀羽生日那天,是他幾個月來過的最開心的一天。
那天晚上風很大,江汀羽吃完晚飯回病房,到門口時就被病友們扣上了一頂生日帽。
大晚上的,幾個人在病房裡唱生日歌,把燈關了許願,隻是可惜了醫院裡不能打奶油仗。
這個學期放假,也就過年了。
法大的放假日期,在十二月份,八号的時候放學,林楚楓和江汀羽卻還得在醫院裡呆一段時間。
幸虧行李不多,一個箱子就裝下了,其他的都在學校宿舍裡裝着。
江汀羽其實挺愧疚的,兩個人來了B市這麼久,一定會想家,可現在卻要硬生生把林楚楓和自己栓在一起。
他讓林楚楓回去,林楚楓和他說等他好了之後一起回。
要什麼時候才能好呢?下個月?下下個月?江汀羽心想着,可是他好像好不了了,他好想就這樣死在這。
這樣就不會再難受,不會再拖累人了。
可他又不敢死,怕自己死了之後林楚楓會傷心。
某個睡不着的夜晚,他睜着眼睛靜靜地望林楚楓的眉眼,看了半天,伸手上去輕撫林楚楓的臉頰,内心有很多話想說出來,可這黑夜裡,隻有他一個人在喃喃自語。
他把那些話縮了再縮,最後隻有簡簡單單的一句:“林楚楓,别傷心。”
如果我不在了,請你一定不要傷心,要好好活下去,這世間山河壯美,秀麗堂皇,你要去看看,站在那制高點上。
現在五點多,正是太陽開始落山的時候。
林楚楓靠在門邊的牆上,左肩因為長時間沒換藥開始隐隐作痛,他難耐地歎了口氣,一陣一陣,疼一下又不疼一下的才是最折磨人的。
“林楚楓。”
有人叫了他一聲。
他轉過頭,沈靜雨正瘸着腿朝他走過來。
她的腿落下了病根給,貌似已經治不好了。
“阿姨。”出于禮貌,林楚楓問他:“楊叔叔呢?”
沈靜雨沒理他這話,來到他面前就直入正題:“江汀羽呢?”
仔細看才發現,她那眼神,除了瘋癫,還帶着些許激動和不耐煩。
“……還吊着點滴,睡了。”
他剛剛說完沈靜雨就去扒着門框,嘴裡還嚷嚷着:“快點,快點給我把他叫醒……”
林楚楓見狀忍着肩膀上的疼痛快速上去擋在她面前:“您要做什麼?”
“要錢……”沈靜雨一把抓住他的衣服,表情和犯了毒瘾一樣。
“他爸不是還給他留了十五萬嗎?你去告訴他,讓他把那些錢全都給我。”
林楚楓瞳孔微縮。
“必須把錢給我,我要治病呢,我還要和朋友去胡吃海塞,他年紀輕輕地要這麼多錢幹什麼?他以後也是要賺錢給我們養老的,現在不也一樣嗎?!”
話音剛落,護士站值班的幾個小護士把目光向他倆投來,一臉吃瓜的模樣,周圍一下子安靜得隻能聽到保潔阿姨拖地的聲音。
林楚楓眼底浮現出幾分難過。
任何一個母親都可以自私些,因為她們生孩子丢了半條命,林楚楓第一次因為江汀羽遇上了這樣的母親而感到悲哀,而且她兒子現在正奄奄一息地在病床上躺着。她卻一味的隻想要那剩下的十五萬。
林楚楓把手臂慢慢從他手裡收回來,緩緩道:“一個多月了,他第一次一個人好好地睡着——”
沈靜雨瞪大雙眼:“跟我有關系嗎?!他睡的好不好又不是我造成的!”
可能任何人來了都會覺得沈靜雨這個女人很強勢,蠻不講理,她吼起來聲音能傳出幾裡地,好面子的人在她面前根本說不上話來,隻能灰溜溜地夾着尾巴逃走。
林楚楓耐着性子繼續說:“您先聽我說完可以嗎?現在把他叫醒的話,可不止是會哭這麼簡單了,那些錢他父親已經轉到去卡裡了,有什麼您和我說就行,不要去打擾他。”
沈靜雨半信半疑:“真的?”
“嗯。”
她不耐煩地“啧”了一聲,滿臉的理所當然:“那你就快點把錢轉給我,省得麻煩,快點快點!”
林楚楓沒有回答她,隻是走到門外的長椅對面的牆上靠着。
少年雙眸低垂,頭發蓬松,散發出淡淡的香味,卻一點少年感都不存在。
林楚楓:“先聊聊?我有些話想和您說。”
沈靜雨散着頭發,腿上還包紮着厚厚的紗布,她确實長得很好看,從遠處看就是一個嬌弱的美人。
眼下的辦法就是先讨好他,這是她内心的想法。她慢慢癱坐在長椅上,按耐住想要瘋上一把的内心:“有話就快說。”
林楚楓雙手插在褲袋子裡:“我先道個歉,對不起阿姨,我接下來說的話對你不太禮貌。”
思索片刻後,他道:“我想你應該知道汀汀怎麼了吧。”
“知道,不就是神經病複發了嗎?整天哭哭哭就知道哭,不是矯情是什麼啊?大男生家家的,臉都不要。”
這話說的尖酸刻薄,絲毫不給人插話的餘地。
“如果我沒搞錯的話,他在初中的時候就有抑郁症的情緒征兆了,你也應該帶他去看過醫生,您當時就是這麼想的?”
沈靜雨沒有回答他,隻是擡起頭,叫嚣着:“不然還能怎麼想?現在的小孩兒太脆弱了,說兩句就抑郁上了,他怎麼不上天啊?”
林楚楓眼睛一沉:“原來你也知道他還是個小孩兒。”
沈靜雨被呃住了,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