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歲的湯姆·裡德爾目睹了一起謀殺。
那是倫敦一個陰郁的早晨,氣壓低沉,連鳥都不願起飛。烏雲籠罩在沃克斯霍爾街的上方。
街道上的行人裹緊了黑色的風衣,臉上帶着一種不安的神情。馬車在石闆路上颠簸前行,車輪碾過積水,發出沉悶的聲響。遠處,教堂的鐘聲回蕩。
在這種天氣下,霍普太太依然保持着好心情。她正彎着腰用鏟子給家門口的南非玫瑰施肥。這些粉色花叢是這樣嬌豔,密密匝匝展布在門前,路過的行人無一不為這份愉悅的心情駐足。
直到一份皺巴巴的報紙啪地重重砸在她面前的一團花瓣裡,把這一叢生長最為茂密的花叢砸得東倒西歪。
霍普太太猛地擡起頭來,隻來得及看見一個飛奔的細瘦身影被人群吞沒。
噢!又是他!上帝詛咒這個該死的報童!
“這個小雜種真是沒教養極了。”霍普太太的鄰居——卡特夫人,一個紅發婦女,拿着沾滿泥水的報紙靠了過來。
她剛剛正在門口洗衣服,顯然這份晨報被精準地扔到了水盆裡。
“要我說,政府就應該停止對那個街尾的孤兒院的資助!瞧瞧它養了一群什麼東西!我可不想用我交的稅養這些流氓混混。”
卡特夫人狠狠地瞪着報童離去的方向。
湯姆·裡德爾頭也不回地沿着沃克斯霍爾街奔跑着,他烏木般的黑發被大風吹得淩亂,打着補丁的衣物空蕩蕩地擺動着。
他卻好像不知寒冷,一邊跑一邊眯起大大的黑眼睛,目光在一棟又一棟磚石結構、高聳的尖塔中搜尋着什麼。
終于扔完所有報紙,湯姆氣喘籲籲地停在了薩克雷舊書店的門口,眨也不眨地盯着櫥窗裡的書目單。他梳得整整齊齊的頭發亂了,一小絡黑發卷曲地耷落在額頭上,臉色極為蒼白。
科爾夫人不可能給這份工作配備自行車,所以整個12月他不得不每天早晨在寒風中跑完這2英裡。
沒錯,湯姆之所以搶走比利·斯塔布斯的工作,隻因為這是唯一一個逃離那座兒童監獄的機會。
他對知識有着一種超越年齡的渴望,而大堂裡那幾本被翻爛的童話集顯然滿足不了他。事實上,對于那些故事,他連一個完整的眼神都沒給過。
湯姆快速地掃完了書單後,透過櫥窗看了看站櫃台後哼歌的老闆,心裡有了一個主意。
書店老闆亨利薩克雷在蘭貝斯區沃克斯霍爾街頭的十字路口經營一家二層舊書店十多年了,門口那個衣着單薄的孩子輕易抓住了他的注意力。
“薩克雷先生,我……我爸爸最近生病了,家裡沒什麼錢。您知道的,我的弟弟喜歡冒險故事,可我很窮,或許我可以在看完一本書之後給弟弟講睡前故事。”
這個叫做湯姆的不幸孩子母親早早去世,父親又生着重病,家裡還有一個6歲的弟弟。最近幾周他是這裡的常客。
他的小臉在寒風中凍得慘白,穿着略顯破舊的衣服看着櫥窗裡的新書單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走進書店,臉上帶着一絲憂郁。
亨利的眼神中露出同情,“哦,真是可憐。那你想看什麼書呢?小夥子,需要我給你推薦嗎?”
“我想知道我能否看一下《魯濱遜漂流記》,哦,不,别的書也行,我不挑。”
這個孩子讓亨利想起了自己潦倒的童年,他的眼睛酸酸的。但他不想讓湯姆太局促,于是故意聳聳肩,做出一副輕松的樣子
“當然可以,孩子。很經典的書,小書蟲,非常經典。你的弟弟一定會喜歡的。二樓右邊最裡面的櫃子第三層,我想你知道怎麼找到它。不過你要仔細點,别弄髒了。畢竟我還要售賣呢。”
亨利朝湯姆調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謝謝您,先生!我一定會小心的。我……我保證不會弄壞它。”
湯姆感激地笑了。亨利看着孩子一步步走上樓梯,向右拐消失在高大的書架最深處,搖了搖頭。
狂風悲歎而過,一棵枞樹的枝子觸到了舊書店二樓的窗格,它的幹果在玻璃窗面上碰得嘎嘎作響。
一滴雨水在玻璃上砸開,緊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湯姆·裡德爾注意到了一旁的窗戶,他看了看烏雲翻滾的天空,放下手中讀到一半的《遺傳天賦》,決定立刻返程。
湯姆從書店跑出來的時候,差點被擁擠的人群絆倒。狂風大作,枝葉倒伏,在孩童的尖叫和人群的嘈雜中,豆大的雨點被一顆顆砸向地面,激起一陣陣嗆人的土霧。
當他跑到第二個十字路口時,雨點已經像黃豆一樣大了。
雨滴砸在地上,激起的塵土把湯姆的腳踝以上的褲腿都染黃了。打在湯姆臉上,則是一陣針刺似的疼痛。
這場雨來得太快太猛烈了,湯姆很快意識到他必須找個地方躲一下。他很快注意到右前方5步外有一個嵌入式的窗戶,上方還有一個小小的遮陽台。
湯姆立刻躲了進去蜷縮起來。好在他瘦小,如果是一個成年人決計是鑽不進來的。
身後的窗戶裡隐約傳來摔打的聲音,但湯姆并不好奇。
他隻是面無表情地看着遮陽台上的雨水,僅僅數息間便由流淌變為飛濺。沒有方向的雨密集而狂亂地抽打在他腳邊,水腥汽撲面而來,寒意如附骨之疽。
孤兒院提供的衣物在12月的倫敦完全不起作用,沒幾分鐘湯姆靠近外側的左腳就先失去了靈活。
倏爾狂風撕扯着暴雨而至,将那銀色的雨幕掀起,又一波又一波地向大地猛烈地潑灑。砸在每一扇緊閉的窗戶上,發出噼裡啪啦的巨響。
整個世界瞬間被雨幕籠罩,變得模糊不清,隻剩下一片白茫茫的水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