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當然不至于讓我真的睡窗台上。

安娜莉澤和愛麗絲的家，沒有什麼好講的，這座中世紀風格哥特式三層半小建築又窄又高還很長房子的側面被爬山虎遮掩的嚴嚴實實。除了閣樓之外，外牆都是紅磚砌成的。窗戶是老式鑄鐵的，玻璃被分成小格子。閣樓的窗戶朝外伸出一截，外牆被漆成米灰色，上面還盯着黑灰色的木嵌闆。黑色的房頂尖尖的，兩邊裝飾着镂空的石闆雕版，總之如果不是坐落在小鎮中心的商業街上，走路十五分鐘就是去倫敦的火車站，就是你噩夢中會出現的那種巫師之家的樣子。

我們到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外國人都不見了，隻有辛奇太太在一樓忙碌。“孩子們都去倫敦逛博物館啦。”她笑着說，英語帶着濃重的德國口音。她關掉吸塵器的開關，和帕特裡克抱在一起。

雙胞胎的卧室在三樓靠街的方向，門口正對着洗手間，樓梯的另一邊還有一間卧室，住着從歐洲大陸遠道而來的艾莉澤和海倫妮。這間卧室比從外面看到的大得多，所有都是兩份的：兩張單人床，兩張書桌，兩個五鬥櫥和兩個木頭書架。兩扇窄小的窗戶正對着街對面的藥妝店，樓下就是小鎮中心繁忙的商業街。帕特裡克幫忙把我的行李箱拖進房間，随手将一張書桌變成了床。

安娜莉澤連鞋子都不脫，癱倒在床上，發出滿意的歎息聲。

“我們等一下吃什麼？”我問道。

“離這裡不遠有個公雞屋，我們可以去那裡買點炸雞。”愛麗絲建議道。

“打電話點外賣吧。”安娜莉澤輕聲說。

“你渴了嗎？”愛麗絲問道。我點點頭。帕特裡克裝麻瓜可謂是再徹底不過，足足在高速公路上開了兩個小時。

“水在樓下的冰箱裡，你可以和我們一起用三樓的洗手間，二樓的洗手間是男孩子們和我爸媽一起用的，天啊六個人共用一間洗手間……閣樓的洗手間沒有淋浴，而且裡面住着小西克尼烏斯，我建議你就算着急也要跑一樓的去上廁所。”愛麗絲一邊換成睡衣一邊說。

“等等，你們家裡到底住了多少人啊？”

愛麗絲掰起手指頭數起來：“爸爸媽媽住在二樓的主卧，波爾蒂和庫爾特住在客卧裡，京特和約翰舅舅在書房打地鋪，艾莉澤和海倫妮住在對面的房間裡，小漢斯住在我們頭頂上，然後就沒有了。”

我大驚失色：“這麼多人就隻有三個洗手間？”

“你可以選擇尿褲子裡。”她認真的建議道。

人多廁所少帶來的必然結果就是搶廁所的常态化。可能是頭一天睡得太早的原因吧，第二天我和安娜莉澤幾乎同時被樓上拖椅子的聲音吵醒。安娜莉澤搶先一步搶占了三樓的衛生間，從裡面鎖上了門，我隻好下樓，在樓梯上撞到了睡眼朦胧的帕特裡克，眼睜睜地看到他搶先我兩步占領了二樓的洗手間，隻得繼續往一樓走去。一樓洗手間的門虛掩着，好極了，我松了一口氣，推開那扇玻璃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大驚失色，趕緊捂住眼睛，真希望什麼也沒有看見。至于我看見了什麼，請自行腦補。

愛麗絲确實說過這群人起得特别早，我希望我當時認真聽了。總之，我轉頭沖出衛生間，玻璃門被我甩出一聲巨響。

“對不起！”我對着玻璃門大聲道歉，“這隻是一個意外！”

我在早餐的餐桌上再一次見到了這個不幸的外國人。餐桌上堆滿了黃油、面包和焗豆罐頭，辛奇夫人坐在桌子的一頭，和一個很眼熟的中年男人講着話。我在三年級盧平的課上見過那張臉。幾個高中男生散落在餐廳的各個角落，那位一大早被我看了個精光的男生就坐在愛麗絲旁邊，淡定的往餐包上塗黃油。

“格洛裡，你來啦。”愛麗絲擡眼看見樓梯上的我，這下想跑也晚了。

他有一頭深棕色近乎黑色的頭發和淺色的眼睛，從某些角度來看長得很帥。他的頭發還帶着濕氣，看上去仿佛波浪般貼敷在腦袋上。我本想當作什麼也沒發生，滑溜地竄進桌子的另一頭，這個波爾蒂卻突然站起來，拉開他旁邊的另一張椅子。我隻好在那張椅子上坐下來。

他說他叫波爾蒂·溫格爾——此君恰好和我二年級時的馬甲一個姓氏，我向梅林發誓這一定是巧合。他會說英語，并且顯而易見對于美食充滿熱愛。他說：“英格蘭什麼都好，就是東西太難吃了。”我們心照不宣的沒有提起早上的意外。

帕特裡克突然出現，他蒼白的臉皮上挂這兩個明顯的黑眼圈。女孩子們的舅舅發出一聲響亮的嗤笑，惹來一對外甥女的怒目而視。

“昨晚給雜志社趕文章沒怎麼睡好。”帕特裡克打了個大哈欠。

顯然波爾蒂把我當作了免費的英語陪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