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停重複,蘇驚鵲聽得頭腦發熱,直接伸手捂住他的嘴,嘴邊粘稠的血液糊在手上。
蘇驚鵲被吓得心髒狂跳,熱意傳遞到臉上。她欲掙脫,臉上的觸感先她一步消失,方才還捧着自己臉的那雙手的主人已然是不在眼前了。
蘇驚鵲愣愣感受着眼前黑色随同季輕枝一起消失。
回到原先的地方,她抑制不住地大口喘氣。
執念版季輕枝,實在是過于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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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明幾淨,季輕枝愣愣站在窗邊,盯着窗戶外在風力悠閑晃蕩的枝丫,以及藏在枝丫後——林立的高聳方塊。
窗戶下停着一些類似但是更小的方塊,有人打開鑽進去,不久後竟在路面行駛。
季輕枝有點詫異。
他在一個白淨,但仍有些亂的,類似于寝殿的地方。
少女在身後的床上酣睡。
不久,門外響起扣門聲,遲遲不下。蘇驚鵲被吵醒,帶着起床氣打開房門。
門外人見她笑道:“還睡呢?走叔帶你出去吃飯。”
季輕枝一瞬間捏緊拳頭,骨頭吱嘎作響,眼睛死死盯着站在房門處的二人。
眼瞳映出火。
他的妹妹,和他不知蹤影可以說早就死了的父親。
在說,在笑。
那個父親,還親昵地揉了揉妹妹雜亂的頭發。
他們在說什麼?
季輕枝努力想要窺聽,然而耳朵嗡嗡作響,完全聽不見。他于是将視線鎖在少女的背影上,忽然莫名地笑。
騙子。
騙他說被爹娘抛棄,才去找他。
明明和男人一樣抛棄他,又美滿地在一起生活。
為什麼要去找他?
可憐嗎?炫耀嗎?
身後忽然出現一聲凄厲的慘叫,季輕枝陡然回神,環顧周圍發現自己還在這個地方,蘇驚鵲還在床上睡着,仿佛他剛才所看到的隻是虛幻。
胸口因為看清謊言而劇烈起伏,季輕枝直接忘了自己該保持警惕,一股沖動刺激他大步走到床邊,俯視蘇驚鵲。
騙子。
季輕枝不由自主伸手,撫摸上蘇驚鵲的脖子。脆弱的血管在指腹下輕微跳躍,觸碰到光滑的皮膚時,心口陡然一窒。
蘇驚鵲好似感知到,握住季輕枝的手放在臉邊,眼睫顫動,睡得不太安穩,以這番動作乞求點安全感。
她親昵地蹭蹭握住的手,無意識呢喃:“哥哥。”
季輕枝身形頓住,強硬地把手抽出來。
心口好似被燙出來一個洞,洞口越來越大,源源不斷的記憶鑽進去萦繞在心髒周圍,于是腦子裡多了一段重複的記憶,是前不久見到的,關于爹娘何故棄他不顧,是被他妹妹解開的心結。
他想到這,眼睛就不自覺的彎起,長長的睫毛蓋住眼,心虛地藏住蕩漾濕潤的眼睛,隻留出一條彎彎的縫 。
又不由自主呢喃:“好喜歡你……”
說完,他的眼睛清醒地睜開,皺着眉,眼珠忍不住亂轉,最後落在床上的少女身上——正是欺騙他的妹妹。
季輕枝的表情很是複雜。
好喜歡你。
可你騙我。
容不得季輕枝多想,蘇驚鵲仿佛經受了極大的恐懼,眉頭緊蹙,漏出幾聲哭腔。
季輕枝擔憂地想去撫平她的眉。
甫一伸出手,又彈跳收回,對自己的手也有了怨氣,不懂自己為何還是下意識憂心這個騙子。
約莫幾秒鐘後,他臉色陰沉,卻還是伸手,終于伸手觸碰到蘇驚鵲皺得很深的眉毛,把秀氣的眉毛撫順。
緊接着,眼前一黑。
他早就适應黑夜,因此并不驚慌,但在陷入黑夜的一瞬間他下意識地想去拉住蘇驚鵲,此時手心卻一片空蕩。
眼前漸漸清明,映入眼簾的場景很是熟悉。
遮天蔽日的陰濕林木,潮氣腥氣和屍體腐臭味齊齊鑽入鼻腔。
季輕枝嫌棄地皺眉。
季輕枝快步靠近距他十幾步遠的人,鞋子踩在妖獸林滿地的枯枝落葉上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
在靜谧的林子十分突出。
這種聲音讓人煩躁,也讓妖獸煩躁。
尤其是把蘇驚鵲緊緊圍住的那一群妖獸。
季輕枝沒有忘記這一幕,正是他為了驗明蘇驚鵲身份把她丢進妖獸林後的情形。
曆史重演,有妖獸按耐不住動彈。季輕枝想要瞬移到蘇驚鵲身邊,心髒陡然猛烈跳動。
在這裡,他使不出任何術法。
因為蘇驚鵲面對這些時,并無足以保護自己的妖力。
看到蘇驚鵲漸漸淹沒在龐大的妖獸群間,季輕枝心髒仿佛停止一拍。
他快速跑過去,無法用妖力将妖獸震懾後退,四下看去尋找能靠近蘇驚鵲的地方。
他沉眼,想也不想便趴在地上,從妖獸的腳下縫隙爬過,鑽進獸群中心。
厚實的綢緞被妖獸踩到“嘶拉”一聲驟然斷裂。
聽不到蘇驚鵲的任何聲音,季輕枝的心仿佛也被斬裂。
穿過許多粗壯的腿,才終于看到獸群中間正抱着自己努力克制顫抖的蘇驚鵲。
季輕枝抱住她,将她護在懷抱裡。
妖獸的利爪穿破他護身的霧氣,紮破由上好布料制成的帶有保護的衣裳,無情地刺入他的皮肉。
鮮血迅速浸濕了背部一大片衣服。
季輕枝好似感受不到,隻是抱着蘇驚鵲,無師自通地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脊背以表安慰,完全忘記剛才的怒氣,一邊拍一邊道歉:“哥哥錯了……哥哥在這……”
季輕枝安撫的聲音與撕扯皮肉的聲音混在一起,他發現她正在控制不住地發抖。
他安慰着,懷裡的人開始掉眼淚。
滾燙的液體掉在脖頸,季輕枝感到自己的眼睛也開始潮濕。
這不是他的感受,他現在所體會的,是蘇驚鵲當時的心情。
千裡尋親不被承認,反倒被丢進這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