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褪,天邊泛起魚肚白。登相營驿在這個時辰顯得格外寂靜,隻偶爾有幾聲犬吠從遠處傳來。街道兩旁的店鋪都緊閉着門扉,青石闆上積着一層薄霜。
蕭清煜幫宋清和扛着楚明筠,走了一盞茶的時間,就到了合歡宗在登相營驿的駐在。
這是一間三進的小客棧,朱紅色的門楣上懸着一塊略顯陳舊的匾額,上書“福來居”三字。
“噓,輕點。” 蕭清煜站在門口頗有偷感地和宋清和說道,“這次宗門來的是雲珏師姑,你知道她那脾氣,别吵到她了。”
宋清和點頭。
蕭清煜帶着過了垂花門,沿着長廊,進了第三進院,找了間空的罩房安置好了楚明筠和宋清和,然後又出門去找個醫修。
宋清和坐在凳子上,整個身體都趴在八仙桌上,把下巴支棱在胳膊上,兩眼放空,看着榻上的楚明筠。房間裡點着一盞油燈,昏黃的光線下,楚明筠的輪廓顯得格外清秀。他生得眉目如畫,即便在昏迷中也帶着幾分貴氣。此刻那張平日裡總挂着溫和笑意的臉,卻因為高熱而泛着不正常的潮紅。
楚明筠已經斷斷續續發燒了快十二個時辰了。房間裡充斥着藥味和病氣,窗外的寒氣一絲絲地滲透進來。宋清和帶着他趕路的時候,就感覺他的體溫高到吓人,隔着兩人的衣服都被燙得不輕。因為楚明筠一直在打寒顫,宋清和給他蓋上了厚厚的被子。楚明筠露在外面的臉看起來了無生氣,雙唇失了血色,額上滿是汗珠,一縷青絲被打濕貼在臉頰上,襯得那張臉更顯蒼白。
這人真是怪倒黴的。
宋清和心裡想,在秘境門口的時候,楚明筠是何等少年英雄意氣風發,結果被俘虜,又是失溫,又是感染,此刻生死未知,躺在榻上等一個不知道會不會來的醫修。
怪不得說進秘境是曆練了,動不動就說九死一生。如果真被困在大雪山裡,還錯過了出秘境的時間,那真是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了。
而後,宋清和就想起了那個神秘的小葉子和遺落的太素洞府。
太素洞府……宋清和心中一動。這個消息傳出去,怕是會引起不小的波瀾。太素仙人有如此多效仿者,消息一出,估計這覓情谷秘境能招來全天下一半的修士。就算那洞府和太素仙人無關,以其濃郁的靈氣,也足以吸引足夠多的觊觎之人了。
如此一來,他們勢必會對上江臨……
宋清和把江臨從腦子裡搖了出去,決定不再自尋煩惱,等楚明筠這個苦主醒了再說。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蕭清煜才帶着一名背着藥簍的女醫修回來了。
“靈芝道友,這是我師弟宋清和,病人是他的道侶。” 蕭清煜在宋清和開口前搶先介紹道,用眼神制止了宋清和說話。
“這是邛崃藥王谷女醫仙嶽靈芝嶽仙人。”
宋清和立刻拱手,真心實意地微微鞠了躬,“嶽仙人!久仰久仰!”
宋清和前不久還在衆目睽睽之下冒充邛崃藥王谷弟子釣人,而且這招還是他的大師兄蕭清煜教給他的。宋清和擡頭一看,果不其然,蕭清煜也笑得一臉坦蕩,隻有親近之人才能看出裡面的心虛。
嶽靈芝看起來隻有二十歲上下,身着一件粉橙色的馬甲,内襯淺米白長袖,袖口微微收束,行動間分外利落。下擺是一襲淺藍色長裙,裙角微微拂地,柔和的色調中透着幾分沉穩。發髻梳得一絲不苟,插着一枚銀簪,素雅中帶着一抹清秀。
她沒理宋清和的寒暄,看到榻上的楚明筠,立刻就坐在旁邊,掀開他的被子就開始看診。
“患者是什麼情況?” 嶽靈芝問道。
“他昨日清晨被人用箭射穿腳掌,我拔了箭,勉強止了血,給他喂了麻沸散,然後包紮了。我帶着他走了一天一夜,期間他一直在發燒。” 宋清和簡單介紹了一下情況。
嶽靈芝一步跨到榻裡,解開宋清和胡亂套上的鞋襪,露出了楚明筠包紮過的腳。嶽靈芝解開楚明筠胡亂纏着的布條,一股腥臭撲面而來。她皺了皺眉,目光落在腳掌中央的貫穿傷口上:傷口紅腫發黑,滲出帶血的膿液,周圍皮膚浮腫發紫,顯然毒氣已入血脈。她輕輕按了按腳踝,傷口立刻湧出夾雜黑血的膿液,帶着濃烈的腐臭氣息。
她探了探脈,眉頭微蹙:“瘟毒入血,敗血症已顯。他命大,撐到現在,但毒氣已攻心脈,若再拖延,不止是腳,命也保不住。”
話音未落,她已從袖中取出一卷銀針,迅速點刺楚明筠小腿和腳踝的幾處穴位。銀針刺入後,她指尖靈力湧動,如遊絲般順着經脈緩緩導入,傷口周圍隐約浮現一層黑氣,逐漸向腳掌聚攏。片刻後,傷口處湧出幾縷夾雜毒氣的黑血,帶着腐臭。
她眉頭微皺,手指輕撚針尾,靈力變化細膩,漸漸将毒氣逼出更多。傷口的黑色逐漸褪去,血液恢複正常顔色。
施針完畢,她取出一包藥粉撒在傷口上。藥粉一接觸,立刻冒出黑煙,将殘餘毒素拔出。
“病人的道侶過來。” 嶽靈芝對宋清和說道,“把這顆丹藥嚼碎了,喂他吃。”
宋清和沒聽說過丹藥還要代嚼,他都是卡着脖子給人順下去的。但是工作中的嶽靈芝看起來說一不二威風淩然,宋清和不敢忤逆,隻能用嘴嚼碎了丹藥,對着楚明筠的嘴巴喂了下去。
蕭清煜在旁邊又開始啧啧啧了起來,讓宋清和聽着火大。
丹藥下肚,楚明筠的臉色肉眼可見地好了過來,人也恢複了一些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