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那修士聲音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一般,顫抖得幾乎聽不清。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顆破損的頭顱,熟悉的五官上結滿了寒霜,眼睛依舊睜着,仿佛仍在看着她。
“阿兄!”她突然尖叫一聲,撲了過去,把那顆頭顱抱在懷裡,淚水瞬間滑落臉頰。她的手不停地撫摸着那張早已冰冷僵硬的臉,像是想喚醒生前的溫暖。
“這怎麼可能……”她喃喃自語。
其他天符閣的修士也陸續認出了地上那些亂七八糟的頭顱,大部分都是六十年前失蹤的天符閣客卿。那些熟悉的面容已經被時間和戰鬥摧毀,但依稀還能辨認出他們生前的影子。
“這些人……”狄宮主皺着眉,目光沉沉,像是在極力掩蓋心中的震驚和憤怒。
“楚修元!楚閣主!”她抱着頭顱,猛地站起身,目光如刀般刺向楚修元,“你們說昨晚遇到了屍傀!肯定看到了這些人!為什麼不告訴我們?為什麼不帶他們回來?”
楚修元還在打坐,她疲憊地睜開了眼睛,目光複雜,但始終沒有說一句話。
“你夫君害死我阿兄,你連讓我為阿兄收屍都不肯嗎?!” 她眼眶盈滿淚水,聲音發顫。
“我同阿兄是你天符閣客卿,我們不是你們的奴才!”
“縱便是當了你天符閣的奴才,就可以如此對待我們了嗎?!”
楚家人丁并不興旺,楚天師隻有一女一子,也就是有楚修元和楚修廣,旁系姻親不多,且無可用之才。因而,楚天師效仿平原孟嘗舊事,廣為延攬客卿。
所謂“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天符閣的客卿對楚天師相當忠誠。許多客卿常年依附于天符閣,已經成為了天符閣重要的一部分。比如狄宮主,是楚修元最為重要的軍師智囊,也從小看着楚明箬和楚明筠長大。
客卿之間,也會引薦親朋,共同在天符閣修行。剛剛說話的女修叫做齊虹影,跟随其兄齊鴻影進入天符閣修行。六十年前,齊鴻影和其他一批修士在太素秘境神秘失蹤。齊虹影等待六十年,終于等到秘境重新開啟,沒想到楚修元禁止天符閣客卿進入秘境。就在她打算脫離天符閣,徑直進入秘境之時,楚修廣找到了她,讓她跟着自己一同進入秘境。
然後,齊虹影就看到自己兄長結霜的頭顱被扔在地下,那雙眼睛還睜着。
齊虹影咬着一口銀牙,聲音悲憤:“閣主,六十年前,我阿兄跟随林郎君進入秘境,您說他們死于意外!可現在呢?他們的屍體變成了這種……這種怪物!林毓淵到底做了什麼?您到底瞞了我們什麼?!”
楚修元還是沒說話,表情格外冷淡。
楚修廣從乾坤袋中又找出了一個小袋子,将被秦铮扔在地上頭顱撿了起來,略作整理,放進了袋子裡。楚明筠見狀,也拖着病腿開始收拾地上的屍首。
“這……” 楚修廣站了起來,“可是神霄雷法的痕迹?”
他把手中那顆頭顱舉了起來。
那顆頭顱慘狀尤甚,頭發幾乎落盡,顱頂碎裂,臉上還有雷火灼燒過的痕迹。尋常火燒之痕,往往呈現焦黑一片,血肉碳化,濃烈的焦味久久難散。然而神霄雷法卻截然不同。它攜帶天地靈雷之威,雷火灼燒過的皮肉不僅沒有普通火焰的熏黑,而是呈現出一種異樣的暗紅,像被烈日炙烤過的裂土,隐隐還有雷絲攀附其上,透出幽藍的光澤。
宋清和立刻認出了那是什麼。他們剛剛進入大雪山的時候就遇到了屍傀襲擊,當時他和楚明筠、江臨一起協作,和屍傀好一場惡戰。顱頂碎裂,是宋清和用九霄溫魂爐敲得,臉上灼痕,是楚明筠用五雷符炸的。
宋清和看向楚明筠,對方也剛好看過來。兩人目光一碰,又都轉走了。
“從西河林氏滅門之後,全天底下,隻有林郎君和明筠,會用神霄五雷符吧?”
“總不能是陶真人的神霄雷訣吧?”
楚修廣緩緩轉身,像是毒蛇一樣盯上了楚明筠。
“明筠是不是欠我們一個解釋?”然後,他又轉向了楚修元,“還是說,是林毓淵林郎君欠我們一個解釋?”
他的聲音不疾不徐,仿佛并不在意答案,手指卻在頭顱的碎裂處輕輕摩挲,像是在玩弄一件破損的玩具。
楚修元卻隻是表情淡漠,靠在壁上,無動于衷。
“姐姐,你呢?你連一句解釋都沒有嗎?六十年前的秘境慘案,六十年後的屍傀橫行,這些難道都隻是巧合?”楚修廣冷笑一聲。
楚修元臉色蒼白,還是一句話都沒說。
楚明筠腦袋急速運轉。
楚修廣要做什麼?
他在暗示什麼?
他在暗示楚修元楚明筠母子二人試圖毀屍滅迹?還是在暗示……是林毓淵制造了這些屍傀?
屍傀于史無載,是這百來年才出現的一種東西。他們像是被強行從墳墓中叫醒的屍體。沒有意識,身體冰冷,除了無意識的獵食活物,沒有任何的情感。有傳言說這是世宗皇帝,或者說,靈霄上清統雷元陽妙一飛元真君,因思念父親興獻王,祈求陶仲文真人引魂入體,想要複活父親。
屍傀之前在湖北、貴州和四川都有出現。楚明筠在太素秘境中見到屍傀之時,也非常震驚。
所以……會是林毓淵制造了屍傀嗎?
母親為什麼不說話?她是知道什麼嗎?為何不辯駁呢?
楚明筠的心沉了下去。還是……她受傷太重,開不了口?
楚明筠感覺自己有點呼吸不上來,心髒像是被人攥在手裡捏緊一般。
是時候了。楚明筠有預感。
楚修廣沒等到楚修元回應,轉頭對着司徒雲山說道:“司徒仙君,此為天符閣宗門辛秘,能否請合歡宗各位仙友暫避?”
司徒雲山自然不會反對。他伸出一隻手,緊緊攥住了宋清和的手腕,半強迫地帶走了他。顧霁光站在旁邊,雙手攏在袖中,一言不發看着合歡宗修士離開藏經洞。
“秦道友,和我們一起走吧。” 等到山洞裡的合歡宗修士走完之後,顧霁光對秦铮說道。秦铮點頭,也跟了上去。
楚明筠的手被垂下的袖子遮住,指尖的五雷符沒有露出來。
如果我是楚修廣……楚明筠看了眼一聲不吭的楚修元,再看一眼受傷的隋長風,疲憊的廖遠志,以及沒什麼戰鬥能力的狄宮主。
楚修元為什麼不說話?隻怕真是身受重傷,勉力支持,一句話也說不得。
而我和我的三個下屬,齊虹影,楊霸刀和杜破陣,全須全尾,靈力充沛,休息充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