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還不去睡,這碗等會兒我洗了就行。”
“想等你一起。”
鄭江北攪了攪碗裡的粥,喝了一口,不燙,溫度正好,自己剝了一個雞蛋吃,林方秋就在旁邊給他剝另外一個。
看着人吃完,林方秋才去洗漱。
鄭江北收拾了碗筷,洗漱完,去屋裡看了一圈,加了兩根炭,又洗了洗手,才上了床。
簾子裡,鄭江北剛躺上來,林方秋就靠了過來,他的身子沒有鄭江北熱,把腳放在鄭江北腿邊,能感覺漢子身體火氣十足。
“你等我回來給你暖腳的啊?我不是給你買了湯婆子?”
鄭江北伸腳探了探,沒發現湯婆子,“你又偷懶不灌熱水!”
林方秋笑了兩聲,“不是,我就是等你。”這是他們成親後,鄭江北出門做工,第一次晚歸,他不放心,就是想等着,等見到人,心才放下,不然是真睡不着,而且湯婆子哪有人好。
“相公。”
“嗯?”
“我找了一份活。”
“什麼活?”鄭江北沒有想到林方秋會告訴他,他還想怎麼找個合适的機會問問他。
“你怎麼不驚訝?”
“你這幾天都偷偷摸摸的,我怎麼猜不出來。”
“我哪裡有偷偷摸摸的。”
“你沒有嗎?”
“嗯…那就是有吧,一天就做一個半時辰,有20文呢,一個月都有600文呢!”林方秋把手放在鄭江北眼前,比劃了一個6。
鄭江北把懷裡的人摟緊了。
林方秋有些忐忑,又說:“放心吧,相公,我都算好時間了,不耽誤回家做飯的。”
見鄭江北不說話,林方秋有些急了,“相信我,肯定不會耽誤的。”
“方秋?”
“相公?”
“可是冷水洗碗會凍手的啊…林方秋,我給你買了那麼多藥膏,不是讓你這麼用的。”
“相公你知道啦?”
“今天出去做工,我在你後面跟着。”
林方秋不說話,鄭江北卻在說:“我沒有别的意思,我是擔心你,對不起。”
“我沒有怪相公的意思,我隻是,隻是……”林方秋不知道怎麼說。
鄭江北終于明白他那時候的心情,是有些煩躁,生氣,更多的是心疼和舍不得,“方秋,在家都不舍得讓你用冷水洗碗,你還出去給别人洗碗,用冷水洗!你真是想氣我。”林方秋有時候會省事,用冷水洗衣做飯,還是鄭江北後來發現的,就是鍋裡有熱水他也不用,說他的時候,林方秋就笑笑,說習慣了,下次記得。
可是林方秋就是改不掉,後來鄭江北在家的時候就開始刷碗洗衣,可吓壞了林方秋,相公本來就不讓自己劈柴火,還把洗碗洗衣的活都幹了,那自己在家做什麼!緊緊地跟在鄭江北後面,說以後自己會記得,一定用熱水,一定用熱水,連着過了好幾天,林方秋終于長記性了,這件事才作罷,鄭江北仍舊在不忙的時候幫着林方秋幹活。
“不是的,不是的,我沒想氣你的,相公,我隻是,隻是想給家裡掙錢,反正我也沒事,閑着也是閑着,咱們不是要買房嗎,我也掙錢,你少辛苦些。”
鄭江北沒接話,把頭埋在林方秋肩膀。
林方秋也不敢說話,兩個人都在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林方秋突然說:“那我不去做了,明天我去把這活辭了,好不好?相公,對不起,相公,真的,我不去洗碗了,你别哭了。”
林方秋肩膀濕了,怎麼自己出去找活做,還把相公惹哭了啊!
“我沒哭。”鄭江北也不想哭的,除了父母去世,他在師傅家受其他人欺負的時候沒有哭,刀子劃破手流了很多血他沒哭,被李家算計的時候他也沒哭,他已經是大人了。
但他就是因為想到林方秋在外用冷水洗碗賺錢的時候,就忍不住哭了,不是矯情,林方秋是想着賺錢,為了這個家,怎麼會怕活凍手。
可是他總是想起林方秋說習慣了用冷水的樣子,就好像能看到他曾經日夜操勞而凍裂的手,下午在師傅家做活的時候,他就在想是不是因為自己年紀比他小,沒有給足林方秋安全感,他果然還是不相信他嗎?
“沒哭,沒哭。”林方秋拍了拍鄭江北的肩膀。
被簾子圍繞的黑暗,像是一團迷霧,要把人都吞沒。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因為我年紀小。”從耳邊傳來輕輕的聲音,卻重重地擊中了林方秋的心。
他輕拍鄭江北的手停下,身體離開,慢慢躺平,“相公,我隻是也心疼你,還有就是……”
“還有什麼?”
“怕自己不夠好,相公,我…我成過親,本來就配不上你。”第一次開口提及這件事,林方秋的内心深處的恐懼被扒開,擺在兩人之間。
林方秋怎麼會不相信他,心疼他都來不及,從開始到現在,鄭江北做得還不多嗎?還不夠嗎?對林方秋來講,已經多得不能再多了。
可他之前成過一次親,當年他沒有能力拒絕,也有了孩子,對于玉哥兒,林方秋沒有後悔過,鄭江北對他們都好,沒有傷害他們,反而像他們伸出了手,把他們爺倆帶出了苦難,卻從來沒說一句辛苦。
哪怕是這樣,林方秋也會偷偷地躲起來哭,怕自己以後沒有用,怕自己不夠好,怕鄭江北會離開他們,這感情早已經從他内心深處蔓延開來,握緊了他的生命,他真的好貪心啊。
喜歡一個人,竟然能讓人變得卑微,覺得自己哪裡都不好。
鄭江北聽了怔住,身體比腦子快,他翻身撐在上面。
“阿秋,你難道看不出來我喜歡你?”如果沒有喜歡,隻是責任,對他們,鄭江北不會做多餘的事情,他早就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了林方秋,怕是從當初那一眼心疼就已經長出了芽,越來越在乎這個人,腦子也會跟着一起走,不斷地為他操心,氣他不心疼自己的身體,但總想要給他最好的。
林方秋也愣住了。
幸福在此刻降臨,原來他們都想和眼前的人,一直在一起。
呼吸聲越來越近,不知是誰先親了親誰,黏糊的聲音在狹小的空間裡面放大。
像是原本兩個在海裡漂泊不定的浮木,突然被從天而降的繩子綁在一起,即刻被緊緊鎖住,哪一個都掙紮不開。
哪怕浮木被雨水擊打,重重的沉入海底,又或者是被海浪掀起,高高地被抛到空中。他們都緊緊地相貼,不願分開。
可不曾想到,他們像是有了生命,竟是主動不願意被松開。
遠遠好像能聽到幾聲“不要了。”,“輕一些吧。”
竟然還有“還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