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攥了攥手機，還沒開口，那扇特别的門就從裡面打開了。

感應燈恰好在這個時候熄滅，樓道變得昏暗，隻剩下屋内的暖光，随着門的開啟，一同傾瀉出來，倒在黎默的身上，又被來人的身影覆蓋。

黎默低着頭，感受到屋内傳來的暖意，又嗅到一股淡淡的茶香。

他的視線裡，出現一雙普通的家居拖鞋，垂感極佳且平整的褲子剛好搭在鞋面上——這是個有時間挑選服裝和打理自己的人，而且很注重隐私和安全。

見的人多了，黎默也學會察言觀色了。

“遲先生，您的外賣到了。”黎默沒有擡頭看對方，挂了電話，就把餐往前一遞。

塑料袋上沾着雨水滑落下來的水珠，盡管他剛才已經用最快速度沖進樓裡，但還是不可避免會被雨水打濕袋子。

對方沒有接過這個袋子，但黎默卻能感受到頭頂那道灼熱的視線。

是嫌棄打濕的袋子會弄濕手嗎？

“抱歉，外面下雨了。”黎默解釋了一句。

那人伸出手，修長的手指白皙好看，沒有什麼繭子，像是一雙藝術家的手。

他一手托起餐點的底部，一手提起袋子，語氣帶笑，說：“下雨是天公不作美，不是你的錯，不用抱歉。謝謝你，送餐很準時。”

對一個外賣騎手來說，誇他送餐準時是很好的評價了。

黎默又高興起來，心想這人肯定是主播，聲音好聽，又高情商會哄人，粉絲也一定很多。

他轉身正要往樓下走，樓道的感應燈亮了起來，卻沒有聽見一樓住戶門關上的聲音。

黎默忍不住好奇，擡頭看去，隔着樓梯扶手，恰好看見新住戶轉身進屋的身影。

看不見他的臉，隻留下一個高大的輪廓。

門又重新關上了。

黎默回到地下室，洗了個熱水澡，把淋雨的寒意趕走。

原本想看遊戲有沒有更新完，卻見自己有個外賣打賞的通知。

【打賞騎手：200元】

是剛才那位一樓的新住戶。

如果隻是打賞個一兩塊錢，黎默也就收了，但是兩百……

太多了。

黎默覺得這麼多打賞很不正常，會不會是對方不小心手抖多按了一個零？

住在這裡的，又有幾個是有錢人？他知道賺錢很辛苦，誰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或許對方發完打賞就後悔了，隻是礙于面子沒有聯系他要回而已。

黎默本來想收下這兩百打賞，畢竟他很窮，這兩百夠他好幾天的生活費了。

但是，他又忍不住在夜裡輾轉反側。

那個人的聲音聽起來也很年輕，可能才剛大學畢業，找不到工作，又不願意回家，所以才住這裡。

又或者他和自己一樣，突然家道中落，才淪落到這裡。

黎默腦補了一大堆有的沒的，良心過意不去，半夜起床，從床底的大麻袋裡翻出鐵盒子，再從鐵盒裡翻出一個紅包。

現代人除了包紅包之外，很少人用現金了。

當年被親戚從家裡趕出來的時候，黎默發現行李袋裡被他們塞了個紅包。

人真的很有意思，他們既會狠心地鸠占鵲巢，卻又會為了躲過良心的譴責，偷偷給人塞紅包。

雖然出來之後的黎默從來沒有打開過就是了。

一個紅包也才兩張五十，折疊起來，還以為它有多厚。

黎默都被氣笑了。

他又搜了搜口袋，把錢有零有整地堆到一起。

一共是135塊錢，但已經是他所有的現金了。

黎默把錢展開，撫平，然後攥着錢，出門上樓。

樓道的感應燈随着他的腳步聲亮起，黎默蹲在一樓住戶的門前，把一張張現金塞到對方的門縫裡。

與此同時，一門相隔。

年輕男人看見從門縫裡，一張張塞進來的紙币，忍不住笑了。他搬來一張椅子，耐心地等待對方塞完紙币。

他掏出手機，手機屏幕上正在播放的影像和門口的攝像頭同步——

白色的燈光落在青年弓起的背上，消瘦的手臂如同竹節一般。塞完紙币之後，他又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挪回樓梯口，盡量不出現在門鎖攝像頭範圍内，卻忽略了他頭頂還有一個攝像頭。青年松了一口氣，邁着輕松的步伐離開。

等到腳步聲遠去，樓道徹底安靜下來，年輕男人才站起身，撿起地上皺巴巴的紙币，珍惜地把它們放好，保存起來。

得想個辦法，讓他的玩家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錢。

他撥通了一個号碼。

“我想收購一個外賣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