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明早有準備，把他帶到樓上的休息間。

黎默路過耿爸爸的時候，對叔叔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耿爸爸問：“找到實驗品了？”

耿明比了個“ok”的手勢。

黎默看着耿爸爸那個平整得像刷子一樣的寸頭，隐約感覺有點不妙。

耿爸爸拍了拍黎默的肩膀，沉重地對他搖了搖頭，仿佛要把他送上戰場，語重心長地說：“沒關系，你年輕，頭發長得也快。”

黎默心裡在打鼓了。

雖然他也不是很在乎自己的形象問題，但是他好歹是服務行業，也是要出去見人的，尤其……

黎默腦海裡冒出遲先生的身影，如果自己的發型太醜，他有點不太想回去見遲先生了。

“還傻站着做什麼？快過來啊。”耿明拍了拍那張可以自動調節高度的椅子，手裡拿着一把冒着寒光的剪刀，對着黎默笑得格外谄媚，一點也不像黎默印象裡的“校霸”。

黎默心想，剛剛應該自己付牛肉面的錢的，貪小便宜真不可取。

他現在還沒動剪刀，還有反悔的機會，但是黎默看着耿明期待的眼神，又想起他剛才說他的朋友都分道揚镳了，一時心軟，坐到了椅子上。

黎默承認，他可能有點心理疾病，總是會莫名其妙想要幫助别人，他的幸福感多數也都來自那種“幫助”别人的成就感。

就像遲先生第一次做夜宵，邀請他吃夜宵的時候，黎默立刻就拒絕了，他已經麻煩遲先生很多了，而自己對遲先生來說又沒什麼用，也幫不上什麼忙，怎麼還好意思吃别人辛苦做的夜宵？

但是，當遲先生說：“可是夜宵做多了吃不完，好浪費。小黎你能幫忙解決一部分嗎？”

黎默就算已經把午餐和晚餐一起在下午的時候吃過了，也會幫着遲先生解決一部分夜宵，然後順勢提出洗碗和倒垃圾。

看到遲先生的笑容，黎默也會感到幸福。

休息間沒有鏡子，黎默隻能聽見剪刀清脆的“咔擦咔擦”聲響，額前碎發掉落在臉上。

“你别緊張，我不會剪到你。”耿明拍了拍黎默的肩膀，黎默的身體更加僵硬了，“我已經改邪歸正，不當校霸，也不打架了，你放松一點，ok？”

黎默梗着脖子，說：“你别說話了，專心點。”

耿明像是在證明自己可以一心二用，話開始越來越多，說：“哎，你為什麼不去念大學啊？班主任說你是我們班唯一一個過了一本線的學生。”

“沒錢。”

“你找國家貸款啊，不是很多那些什麼貧困生獎學金嗎？”

黎默閉着眼睛，任由頭發掠過眼皮掉下，不敢去想象自己的腦袋變成什麼樣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說：

“哪有這麼簡單……我不僅沒錢，我還欠錢。現在我是過得不好，所以他們知道我還不上，也沒來追債，我要是過得好一點，他們就會跟吸血蟲一樣圍上來。

“再過半年我滿20歲，就回去把房子賣了，把錢還掉，等那個時候……再說吧。”

耿明的剪刀停了下來，揉了揉黎默的頭發，從正面側面觀察過他的頭型和臉型之後，找了一把剃刀過來。

“當年還有人猜過你是不是被人包養，連書都不讀，去當金絲雀了。畢竟你上學那會兒的吃穿用度，總是時好時壞。明明窮得去飯堂都隻吃最便宜的7元餐，卻穿了一雙四位數的名牌球鞋。老白還說你那雙鞋是真貨，不是假的。”

黎默攥緊了掌心，他也知道學校裡有很多關于他的謠言，别人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他本來想忍，但想想現在他也不在學校了，于是直接罵出聲：

“神經病。”

耿明收起剃刀，取了圍在黎默身前的理發圍布，用紙巾胡亂給黎默臉上的碎發掃了掃，看着面前這張俊秀的臉，感覺黎默罵人都格外好聽。

“行了，給你剪好了。我就應該收錢的。哎，居然還請了你牛肉面，啧啧啧。”耿明掏出手機給他拍了一張照片，當作業記錄，看着照片裡醜小鴨變白天鵝的黎默，隻一味贊歎自己的剪發技術。

黎默正要問他拿鏡子，剛調好的鬧鐘響了起來。

快到遲先生點外賣的時間了。

沒空和耿明再插科打诨，黎默拍掉身上的碎發，準備接收遲先生的外賣訂單。

平台出了新功能，最後一單外賣優先住在附近的騎手，這樣送完最後一單就能順路回家了。

黎默往下走的時候，手機果然接收到了遲先生的外賣訂單——兩杯奶茶，備注裡有一杯是給他的，于是腳步又忍不住輕快起來。

他專注盯着手機裡的外賣訂單，并沒有注意到店内的客人和店員望向他的眼神。

等黎默騎着他的二手電動車離開之後，店内的客人問和他一起下來的耿明：“剛剛那個小帥哥，是你們請的探店網紅嗎？”

耿明揚了揚眉，一臉驕傲，說：“不，他是我高中同學。我們班班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