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默心甘情願地輸給這份溫暖,他不想成為遲昱的負擔,不想給他帶去任何一點麻煩。
遲昱對他這樣好,他不該想着怎樣綁住他。
如果無法成為遲昱重要的人,那就成為輕盈的,像羽毛一樣的人,這樣就不必被他挂念,也不會成為他的負擔了。
所以他要努力學會遲昱教給他的東西,至少在遲昱偶爾想起他的時候,想到的不是“啊,一個怎麼教都教不會的麻煩精”,而是“嗯!一教就會的獨立成年人”。
黎默沉下心,認真地跟着遲昱所說的步驟,學習怎麼做菜。
除了最開始打雞蛋失敗了一次,後續黎默都做得很好,手腳麻利,給番茄剝皮後,用剪刀剪碎番茄,倒油炒菜。
遲昱說的“适量油、适量食鹽”,都很模糊,黎默也沒有多問,隻是按照自己每次觀察遲昱做菜的用量,按照感覺倒油,撒食鹽。
遲昱全程沒有碰過任何廚具,他都想好了如果黎默把雞蛋炒糊了,就自己上手,但是黎默沒有給他這個機會,炒出來的雞蛋金燦燦的,和炒出紅色汁水的番茄混合在一起,即便不用品嘗味道,看賣相就知道味道不會太差。
遲昱站在黎默一步之遙的地方,瞧着圍着圍裙的黎默。
年輕的臉龐,清瘦的身材,修長的脖頸後系着圍裙帶子,寬大的藍色衛衣穿在他的身上顯得有些臃腫,半挽的袖子露出一截手臂。
遲昱眯起眼睛。
黎默的手腕纖細得他一手就能圈握住,仿佛脆弱得稍一用力就會折斷,但黎默的氣質就像堅韌的蘆葦,隻能被風吹倒,卻不肯被折斷。
他既欣賞黎默的堅韌,又心疼他的堅韌。
甚至有時候會想,如果黎默不那麼堅韌,給錢就能屈服,就能低頭,遲昱會毫不猶豫地把他帶回A市,給他買最大最豪華的房子,帶他吃遍山珍海味,将自己的财産與他平分。
但黎默是給他打賞200,都會覺得太多了,于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攢起來一疊皺巴巴的紙币,盡可能還他135的人。
遲昱這輩子唯一遇到的一個,嫌錢多的人,就是面前的傻瓜。
黎默的袖口過于寬松,剛撸上去又滑落下來,洗手不小心打濕了袖口,将袖口洇濕成深藍色,
遲昱走近黎默,捏住他的袖口,将它翻折了兩下,挽到了黎默的手肘。
黎默從遲昱靠近他,就下意識屏住呼吸,視線裡隻有遲昱那雙骨節分明的手,白得晃眼,也可能是因為自己的皮膚不夠白,才會襯得遲昱的皮膚這樣白。
以前黎默覺得,男生就是要曬成小麥色才健康好看,還會故意去打籃球把自己的皮膚曬黑,帥死了。
但現在,黎默發現自己并不是欣賞不來白皙陰柔類型的人,隻是還沒遇到遲昱。
“另外一隻手。”遲昱替他挽了這邊的袖子,其實可以讓黎默自己挽那邊的袖子,可遲昱沒有這麼做,而黎默顯然也沒有意識到他是可以拒絕的。
黎默聽話地轉過身,面對着遲昱,給他舉起左手。
頭頂的白熾燈燈光落下,将他們的膚色差照得清清楚楚。
遲昱的皮膚本來就白,又加上他很少在戶外呆,即便是運動,也有自己的室内運動場。
來S市之前,他每天在戶外呆的時間不超過十分鐘,車子接送都是直達室内停車場,實在沒什麼機會接觸到陽光。
兩人的膚色差明顯,像是在暗示着他們分屬于兩個世界,黑與白不可交融。
黎默皺起眉頭,敏感的心思把所有隐晦的細節無限放大,像是在暗暗警醒自己,來日即便走向分離的結局,也是有迹可循的。
也能讓自己降低預期,以免分離的結局來臨時,他太過傷心。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遲昱拉住了黎默的手,順勢圈握住他的手腕。
溫熱的掌心緊貼着他拼命跳動的脈搏。
遲昱的拇指摩挲着黎默的皮膚,力度加重,像是在幫他擦掉什麼。
黎默眼睫顫了顫,微微睜大了眼睛,他擡起頭,困惑地看向遲昱。
“遲先生?”
遲昱對上那雙單純的眼眸,壓下那點不為人知的小心思。
他撒謊就跟呼吸一樣簡單。
“抱歉,還以為是沾上醬油了。”
黎默紅着臉,小聲反駁:“也沒有黑到這個程度吧……”
“沒有,是我眼花了。”遲昱松開了黎默的手腕,笑着轉移話題,“看看水蒸蛋做好了沒……”
黎默趕緊轉身去看火候。
遲昱垂下手,掌心還殘留着黎默脈搏跳動的觸感,指腹擦過他的皮膚時,留下淺淡的痕迹,但很快又消失不見。
那一瞬間,與黎默因為黑白分明而難過不同,遲昱莫名其妙地想要在上面留下一點屬于自己的标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