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情緒上頭,黎默都會在腦海裡一遍遍分析自己難過的源頭。
以前再窮,他都不會想哭,這次他隻是燃起了一點盼頭,又被意外碾滅了,就止不住難過。
隻不過是回到以前那樣的狀态而已,再差不會比以前更差了,他為什麼會這樣難過?
黎默不明白。
他想了很久,想到天徹底黑了下來,想到外套的溫度隻剩下他自己的體溫,想到腿都蹲麻了,眼淚都流幹了,他也不明白。
直到他聽到屋内傳來一些聲響,黎默擡起頭看去。
遲昱穿戴整齊地站在玄關處換鞋,他的身邊放着兩個大行李箱,不是之前他出差時用的那個小行李箱,看起來是要出遠門,而且是再也不回來的那種遠門。
黎默腦子裡的那根弦緊繃,稍加壓力就會斷掉,他睜大了眼睛,看着遲昱換好鞋子,拉着行李箱,正要打開屋門。
黎默終于反應過來。
他扶着牆站起身,因為蹲太久,腿麻了,打開落地窗,跌跌撞撞地沖向玄關處。
遲昱聽到動靜,擡頭看去,便見黎默紅着眼睛跑向他,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絆倒,差點摔在地上,好在遲昱眼疾手快,一個箭步上前接住了黎默,但同時也被黎默壓倒,兩人雙雙跌在地上。
身下的地闆又冷又硬,遲昱的手肘撞到地面,剛好碰到麻筋,疼到他窒息,閉着眼睛緩神。
臉頰突然感受到一滴濕潤,遲昱愣了一下,睜開眼睛。
黎默雙手撐在他的身側,黑白分明的眼眸水光潋滟,從眼眶溢出的淚水隻有那一滴不慎,被他人窺見,被他人感受。
那張年輕的臉龐寫滿了倔強,可憐得要命,他的嘴唇又紅又軟,快要被他自己咬出血了,也沒能抑制住不斷往下淌的眼淚。
遲昱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替黎默揩去眼淚,問:“哭什麼?”
黎默抓住遲昱的襯衫,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用力,将他的衣服攥得皺巴巴的,急切地問:
“你要去哪裡?”
遲昱張了張唇,卻沒能在黎默的面前發出一點聲音。
他太可憐了,好像無論什麼答案,都不會讓他滿意,而自己,自己是個罪人,惹他掉眼淚的罪人。
“你不是要我欠你嗎?不是說要掰扯不清嗎?你怎麼要走?你走了,我給誰還錢?”黎默胡亂地用袖子擦眼淚,在看見遲昱要走的那一刻,黎默才真正明白自己的答案,他其實一點也不想遲昱離開。
遲昱捧着他的臉,指尖溫熱的淚水把心底燙穿,跟着黎默的抽泣一起鈍痛,說不出話,于是就這樣靜靜地看着他。
他算計了這麼多,卻算不到原來看到黎默掉眼淚,自己的心髒會這樣痛,差點就要棄械投降。
“黎默,如果我在你身邊會讓你難過糾結,我就從你的世界消失。這樣不好嗎?”
黎默做了個深呼吸,試圖平複自己的心緒,可是一對上遲昱的眼神,他就沒辦法平靜下來。
遲昱像一位聖潔的神父。
那麼溫柔地包容他,真金白銀地拯救他,細心地為他生活上的每個細節考慮,在他身邊引導他。
黎默哭得沒有力氣支撐自己,一下子脫了力,跪坐在遲昱的身上。
遲昱半撐着身子起來,将人摟進懷裡,輕拍他的肩胛骨,耐心地等待他平靜下來。
黎默揪着遲昱的襯衫,淚水淌入他的領口。
“對不起,我、我撒謊了……我不想你回去,一點也不想。我在……努力當一個成熟的大人了,我在為你考慮了,但是我還是不想你回去。債主也好,朋友也好,我不想你離開我……我很幼稚,對不起。我太自私了。”
黎默哽咽着,話都說得斷斷續續的,努力将破碎的話語連成完整的一句話,越哭越讓人心疼。
遲昱頓住動作,聽到自己的心髒因為黎默的剖白,在鮮活地跳動着。
他用雙臂環抱住懷裡的人,将黎默的腦袋按向自己的胸膛。
“你沒有做錯什麼,不需要向誰道歉。自私是人之常情,無私是聖人才做的事情。你又不用做什麼聖人,自私一點又怎樣?學會自私,是對自己好的第一步,這樣很好。”遲昱說。
黎默呼吸到的空氣都帶着遲昱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他的周身被遲昱的體溫包裹。遲昱的雙臂那樣有力,這不是簡簡單單的一件外套能夠模拟出來的擁抱,它是真實的,可以觸摸到的,無比确信的存在。
黎默終于卸下了所有防備和不安,靠在遲昱的胸膛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抽泣。
“黎默,我很喜歡你……”黎默的心跳空了一拍,大腦一片空白,又聽到遲昱續上後面幾個字,“需要我。”
他說:“被你需要,就是我來到你身邊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