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技不如人啊,甘拜下風。”蒼遙笑着搖搖頭,向她行了室韋禮節,去向大欽茂緻意告辭去了。
敲開裴府的大門,昭慶看到是她,都沒用通禀,直接就讓進了門,引至堂中。“公子一會就來,姑娘請稍候片刻。”
有人進門,她的目光往上一溯,不覺定了一下。
他穿着一身群青色的常服,發髻以小冠玉簪固定,平日着玄色青雲服的冷峻棱角仿佛都溫化了幾分,像個尋常士人。
“來了。”
這時她才想起禮數,忙起身,手上的揖勢還未做出,就看他擺擺手,“得了,随意點吧。”
他落了座,她才收起那禮,也随着坐下。昭慶端來茶,放在她身旁的幾案上,她道過謝,聽得裴翊問:“鐵利牧野都說什麼了?”
“我問了他當年郢州的事情,跟我們想的差不多,那件事與鐵利部無關,他猜測能潛入郢州做下一切而不被發現,他們或許本身就是靺鞨人,所以不顯眼,隻是不一定代表哪方的勢力。”
“那你父親的事呢?”
“他憶起我父親中間曾出去過一次,再回來神情就有些不對,現在想來應該是遇到了誰或是發現了什麼。可惜當時那個酒樓早已改換門庭,查無可查了。”
“慢慢來吧。”
她從懷中取出一個錦袋,“之前向大人借的錢,按市利連本帶息歸還,大人點一下?”
裴翊瞟了一眼,頭也不擡地“嗯”了一聲。
她看到昭慶拿着一籃菜回來,看時辰也不早了,便要起身告辭,隻聽裴翊說:“若是沒有别的事,留下來用個飯吧。”
她聞言擡頭,“這……太叨擾掌司了。”
“客氣什麼,又不多你一副碗筷,什麼利息,當付飯錢了。”裴翊起身往外走,隽清跟在後面,昭慶見了,笑眯眯地說:“姑娘可有口福了,今個公子親自下廚。”
“掌司會做菜?”
裴翊走到門口,聽到這話,回身說:“怎麼?這很奇怪嗎?”
她狂搖頭,裴翊出去了,她才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壓壓驚。
她本想去幫忙打打下手,卻被裴翊攆了出來,于是就坐在廊檐下望着他的身影,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昭慶閑聊。
忽然憶起,上次在正覺寺,符昶說,他供了家人的牌位在寺中。很多年前,大概另外一雙明眸,也這樣看着這一切吧。
她悄悄問昭慶:“昭慶叔,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姑娘請講。”
她遲疑了片刻,終是問道:“掌司以前的夫人是個什麼樣的人?”
昭慶看了她一眼,“少夫人是裴家世交之女,很是溫婉惠貞。”
她心裡卻平白緊了一下,半晌才又說:“掌司一定很喜歡她吧,這麼多年念念不忘,未再續弦。”
“公子曾說,若是少夫人沒嫁他,或許可以活的長長久久,有個好的結局。”昭慶歎了口氣,“公子總覺得自己孤星入命、親緣寡薄。”
聽到這,隽清喃喃地說:“誰又不是孤星入命呢。”
昭慶頗為感慨,“這些年,我總盼着有人能明白他……”他看看隽清,“姑娘,公子心裡的苦比你想的要多得多,我請求你,将來無論遇到什麼事,一定要相信他。”
裴翊看向這邊,招呼昭慶端菜。
佳肴已成,各人落座,隽清這才發現,盛飯菜的餐具似乎是大唐的邢窯白瓷,類銀似雪,在唐地或許多見,在渤海卻可稱稀少。
再看那菜品,稻米飯、炙豬肉、鲫魚湯以及兩樣素菜,那白米清香四溢,就算不是名盛在外的“盧城之稻”,當也大差不差。
之前那次來他府上,因了心事重重,并沒有細瞧他府中陳設,今日看來,他府中萬千氣象,雖不顯眼,卻頗為考究。
動筷吃飯,一時無話,她偷眼瞧他,眉眼微低,修長的手指端着一碗魚湯,瓷器輕響,忽然好像就知道歲月靜好是什麼意思了。
裴翊明明連眼都沒擡,卻仿佛萬事在心,啟唇說道:“好好吃飯。”嚇得她連忙移開目光,夾了一筷子菜到碗裡。
“對了掌司,烏羅護部的蒼遙邀我明日一起去集市看看。”她低着頭,随便找了個話題。
他看向她,“烏羅護的那個莫弗蒼遙?”
她點點頭。
裴翊頓了一下,複說:“去吧,萬事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