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冬術顧不上歇息,張口準備說些什麼,江滿起身,伸出一根食指壓在她的嘴唇處,噓了一聲,“别急。我們還有大把時間。坐下來,喝口茶吧。”
江滿态度很是奇怪,江冬術下意識垂眸打量那根壓在自己唇邊的手指。指甲被修剪圓潤,肌膚呈現出一種很健康的紅色,上面有或大或小的陳舊傷痕。
江滿雖為藥王谷的谷主,能稱得上是一位金枝玉葉的貴人,但她平日裡鑽研自己的煉丹技術,還時不時會另辟蹊徑,企圖開辟新的煉丹道路,經常性會把手弄傷。這件事整個藥王谷的人都知道,江冬術自然不例外。
江冬術見江滿手上的确有傷,可心裡的異樣感始終如哽在喉。她始終覺得眼前這位母親很奇怪,但拿不出絲毫實質性的證據。
江滿收回手,轉身将一杯茶遞給江冬術,雖未發一言,動作意圖卻顯而易見。
江冬術看着江滿收回手,又看着她遞過茶來,姿勢始終沒有變化,依舊垂眼看向下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江滿充滿笑意的打趣聲從上方傳來,“瞧你,死活不肯接過我的茶,莫非是害怕你親媽我給你下毒?好了,不是還有話想跟我講嗎?趕緊喝下這杯茶,潤一潤嗓子。”
江滿聲音聽起來極盡溫柔,乍一聽就如同一個母親在為自己不肯入睡的孩子編織美好的故事,江冬術卻是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
江滿的聲音落入江冬術耳中,猶如一條身上染滿霜雪的蛇,自下盤旋蜿蜒向上,死死将她鎖在死亡的威脅中,遊動期間,帶走她身上的暖意,令人如墜寒窟,如臨深淵。
茶水還停在嘴邊,蒸騰的熱氣徐徐而上,然後在江冬術鼻尖碰壁,随後凝成一個個水珠,又重新滴落回杯中,激起一道道漣漪。
這點熱氣并沒有令江冬術感到任何溫度,反倒是耳邊的嘀嗒聲,令她有種獨自身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洞窟的身臨其境感。
明明面前站着自己的母親江滿,耳畔偶爾也會聽到她的呼吸聲,兩人隻離了不到一步的距離,她呼出的熱氣也會随着呼吸聲打在自己耳側,可那種在危機四伏的黑暗中獨自前行的異樣感始終萦繞在江冬術心頭。
江滿像是失去了耐心,兩人之間本就近乎沒有的距離在她的慢慢靠近下一寸寸縮小,江冬術猛地反退幾大步,故意半側着臉打了個噴嚏,堵住江滿發問責難的路。
随後江冬術一改之前的猶豫磨蹭,很是痛快的接過江滿手中的茶水送到嘴邊。借着動作的遮擋,江冬術用餘光小心翼翼地瞥視江滿。
江滿臉上挂着一副堪稱完美的笑容,哪怕有人用雞蛋裡挑骨頭的态度去故意找茬也無可挑剔。
眼神不會過分刻意,以一種極低的頻率掃過江冬術手上的杯子。
江冬術又将視線重新落到茶水中,茶湯色澤豔綠,馥郁的茶香令人聞之欲醉,不用品就知道這杯茶是上好的茶。
這杯茶是個好茶,可放到現在這個場景中,屬實令江冬術進退兩難,喝不是,不喝也不是。
江冬術手一抖,茶杯晃動間落出了一點茶水到衣袖上,很快就将袖口處的輕薄布料洇出一個水漬來。
江冬術故意大幅度甩手,裝成一副被燙到的樣子,快速嗅了幾下順勢甩到自己鼻尖的那塊被茶水沾濕的布料,氣味正常,聞到了一絲太平魁明茶标志性的岩蘭香,甚至還有一縷明樸的清香。
江冬術不可置信,再三仔細嗅聞,答案卻沒有變,重複确認這杯茶是太平魁明茶,而且裡面的确加了明樸。
江滿頗好閑時品茗,其中又以太平魁明茶最得她喜愛,曾通過多方運作得到二兩茶葉,又開創了獨特往裡加明樸的喝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