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罂很是善解人意,“小事,不就是不熟水性嘛。”
巧了,她水性也不好。
兩個水性不好的人要坐船,這要是遇上歹人,想想還挺刺.激。
大家陸續登上船,昭炎安置好牛馬,進船艙走了一圈,在船闆上找到閑逛的季罂,要帶她去客艙看看。
船不大,單獨的客房不多,因此船闆甬道裡都是人,船樓裡相對寬松,畢竟有錢和沒錢的區别就體現在這點上。
雖然客房是單獨的,但因為船體陳舊,裡面黑暗潮濕,一股子鑽骨的陰冷,還時不時飄着難聞的屎尿味。
甬道裡不通風,壁燈也燃得昏昏顫顫,照出地上一層不知什麼液體,黏濕打滑,極是惡心,季罂捏着鼻子不敢大喘氣。
因為都才上船,進客房的人也多,裡面人擠着人,抱怨連天。
“他老娘個腿,這是給人住的嗎?豬圈都比這強。給老子退錢,老子去和牛馬湊合幾晚。”
“吵吵吵,煩不煩,你不住有的是人住。”
“草,老子看你不爽很久了,看老子不一拳打得你滿地找牙。”
兩個人在船艙裡扭打起來,僅容兩人側身才能過去的甬道裡你推我搡,後頭的人你一腳我一腳,跌的跌,摔的摔,船艙就像捅破了馬蜂窩,污糟糟的混亂不堪,一時又罵聲連天。
講理的也就那些門派出來的弟子,莽人哪裡肯聽道理,一亂全都跟着亂,接二連三亮出拳頭幹架。
這群架打得那叫一個火熱,乒裡乓啷,身上的家夥事還沒掏出來就叮呤哐啷掉在地上,又被亂腳踢得到處都是。仔細瞧,什麼刀呀,劍啊,還有瓶瓶罐罐灑出來,什麼粉啊,丹丸啊,毒蛇蠱蟲爬了一地。
昭炎暈船暈的厲害,扶着船壁吐得都站不穩了,還護持着季罂往前顧湧,“女君這邊走,小心腳下,别髒了鞋。”
船艙裡烏煙瘴氣的,季罂穿過亂糟糟的人群,摸到客房。
床還算幹淨,她直接踹掉滿是污漬的鞋子躺上去,蒙上被子想要隔絕外面的争執。
水上的行程緩慢而乏味,夜裡睡客房,天亮就到船闆上去透氣。
船上彙集了三教九流,整天粗魯的罵聲不絕于耳,動手的也不在少數。
季罂閑來沒事,就端盤果子到船闆上看人打架。
平時她看打架都是看的混元宮比試,點到為止,忒沒意思,要說好看,還是動真格的最帶感。
特别是門派之間這種菜雞互啄,那叫一個五花八門,眼花缭亂。
招式名聽上去倒是唬人得很,然而一上手就露底了,也不知道哪學的半吊子。
季罂比劃給昭炎看,有意思的地方樂得直掐他胳膊,“你還别說,這些江湖門派比老古闆混元宮有意思多了。”
昭炎狗腿地給她捶肩,“和女君比起來就不夠看了,女君一根手指頭就能把他們全都摁趴下。”
“咳咳,這話偶爾講講就行了啊。”季罂嘴角瘋狂地上揚。
昭炎連忙道:“小臣說的可都是實話。”
季罂哈哈大笑,罵了聲“狗逼”。
主仆倆回了客艙,甬道的地面一如既往的潮濕滑膩,各式各樣的蛇蟲在黑暗中幽幽爬行。
幾日下來,這些小東西見怪不怪了,除了長的惡心點,毒一點,隻要不爬到身上,根本不足以叫人害怕,無聊的時候季罂甚至還會逮一隻起來觀摩個把時辰。
這些養蟲養蛇的門派,也是分高下的,譬如這些滿地爬的,毒性一般,都是最低級的,需要飼主親自來捉才可能回去。至于高級毒物,都帶有飼主符咒,屬于劇毒,碰之即死。
但這些都不在季罂眼裡,她擡起腳碾死一隻介蟲,介蟲連殼帶漿爆出來,墨綠色濃汁沾到了裙幅。
昭炎俯身去擦,季罂按住他肩膀,“别動。”
昭炎就保持着半蹲的姿勢,視線落在地上,看着綠色帶黃的蟲漿從裙底緩緩流出來。
按在他肩上的手沒松,昭炎不能動,兩個眼睛詢問季罂。
季罂目光近乎興奮,用下巴指着地面示意他看。
那灘濃漿裡隐隐浮動,爬出一條黑影,形狀像蛇,卻隻有一團沒有具象的影子。
昭炎瞪大了眼睛,眼睜睜看着黑影從裙底悄無聲息爬出來,一口氣也不敢喘,直到蛇影沿着甬道邊緣消失在黑暗,才扭頭看向身後東張西望的季罂。
方才她臉上的興奮勁是怎麼回事?他眼花看錯了?
昭炎擡手摸了摸脖子,一絲涼意直灌頭頂,“剛剛是蛇?”
季罂用陰森森的表情看着他,接着聲音幽幽地說道:“是蛟龍哦。”
“蛟龍!”昭炎一把捂住嘴,往附近看了看。
“大驚小怪。”
季罂擡起眼皮睇他,“龍在人間是很少見,但在他界也就是仙神妖魔桌上的一盤菜,跟雞鴨鵝一樣泛濫。”
話音剛落,腳底的船闆突然一陣颠簸。
昭炎困惑地看向季罂。
季罂也困惑地盯着他,“你學了獅吼功?”
昭炎腦袋搖成撥浪鼓。
兩人大眼瞪小眼,空無一人的甬道顯得分外詭異。
等再一次搖晃來襲,便伴随着清晰入耳的打鬥聲和慘呼聲,季罂推開最近的船窗,剛好一個人從上面掉了下來,激起丈高的水花潑了兩人一頭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