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瘋了。”紅玉姬腥紅着眼,叩在她頸上的五指反而掐緊,僵持了片刻,力道才慢慢松解。
“再多說一句我就殺了你。”
手指松開,季罂捂着喉嚨趴伏在美人靠,難受地咳喘了幾聲。
“不說就不說,你兇什麼。”她背過身摸了摸脖子,血絲都滲了出來,“你下手還真狠,沒把我給掐死。”
她嘀咕完,心中隻覺無語。
她被紅玉姬所傷,也怪自己毫無防範。但即便是她處于弱勢一方,沒有任何威脅,紅玉姬還是輕易動了殺念。
僅僅就因為她說的幾句話,這是什麼道理?
“抱歉,剛剛我心神大亂……”紅玉姬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聽到這些話隻想殺人。
她并非愚頑之人,隻是不肯相信,師父為了讓她吸取蛟龍的道行,不惜擺下這樣一個局。
在她年少時,李鹿玄就不止一次逼她吞下蛟龍元丹。
李鹿玄從不隐瞞他的目的和野心,他告訴她,蛟龍失去了肉身,需要在一個完美的軀殼裡存活。而她擁有神身,是最好的軀殼,隻要吞下蛟龍妖丹,她就能得到與天地抗衡的力量。
她不肯變成妖物,自是不肯,想不到他會用這種迂回的方式。
如今蛟龍已經在她身體生根落成,除非她死了,否則将來一定徹底妖化,淪為師父的殺人利器。
她輸了,輸給了視作父親的師父。
“你什麼時候看出來的?”她問。
季罂揉着喉嚨,低沉一笑,“和狼首對峙的那天晚上,你身上現出蛟龍的元神。”
難怪,那時候她不曾放在心上,事後才覺得奇怪,為何突然就能随心所欲地驅策蛟龍了。
她擡眸看向季罂,季罂還在按捏脖子,似乎剛才掐的力道太狠,傷的不輕。
正要問她,卻見她身上數影重疊,搖搖晃晃,好似要脫離軀殼。
“季罂……”紅玉姬喚了好幾聲都沒見回應,才發覺她神情恍惚,三魂七魄都在試圖掙離原身。
無形之中,好像有一股力量在隔空操控她。
紅玉姬暗道不好,掐訣點住了季罂的穴道,強行将快要脫離的三魂拉回。
歸位的那一刻,術法也就跟着破了,就像弦繃緊之後突然拉斷的弓,斷弓帶着卸除的餘力反彈了回去。
響動不停的盜魂幡一下中斷了,兩道餘力反打在天機子身上,當場吐出幾口血。
天機子摸不清對方情況,不敢再貿然出手,隻能暫時收幡,另作打算。
三魂回歸到身體,季罂仿佛如夢初醒,按着有些疼痛的腦袋坐起身。
剛才迷迷糊糊的,身體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不妙了,我聽見了天機子的聲音,他企圖用盜魂幡剝離我的三魂。”
“他來了這裡?”紅玉姬皺眉。
“不無可能,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季罂實在是太了解這人的毅力了,“從前為了殺我,在山下蹲了十年。這個天機子就是獵龍師裡頭的翹楚,他比别人純粹多了,也個性得多,因為他生平目的隻有我和你。”
剛才兩人隔空交過手,紅玉姬心中已經有了數,“是比一般獵師略強。”
季罂搖着手指,“你可别輕視他。”
她撐着臉歎氣,“殺雙星是獵龍師畢生使命,殺一個也夠他們子孫後代吹了,如今我倆還湊在一塊,都省得他東奔西蹿四處找了。”
紅玉姬哂笑,“你挺欣賞他!”
“擡頭不見低頭見,怎麼說也是我十年的老鄰居,多少斤兩還是有數的。”
季罂就勢躺下,手枕着腦袋,閉上眼睛,“三魂差點丢了,我得多睡會兒。”
差點丢命的事到她嘴裡就像吃飯喝水一樣稀疏平常。
紅玉姬着實看不慣,“季罂,你都是如此修行的?”
季罂打了一個哈欠,咕哝道:“那還怎樣,修行的最高境界就該是吃喝拉撒,随心所欲,沒有煩惱。”
“三魂再丢了,我不會救你。”紅玉姬一拂袖子,遠遠地坐下。
“那還得麻煩你才行。”季罂厚着臉皮道,“天機子會卷土再來,尤其是我,很容易小命不保。”
“為何是你?”紅玉姬沒明白,既然雙星都在,一網打盡不是正好?
季罂沒有回答,手枕着頭,閉着眼,已經睡了。
四隅寂然,隻聞草叢裡蟲兒的低鳴,伴着微微熱潮,竟有些時光易抛之感。
不知不覺都走了大半年,眼下已經是一年之中最炎熱的夏天。
紅玉姬靠着亭柱,望着天上閃爍的星子,也試着合眼。
出人意料的,這次她竟沒有掉進可怕的夢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