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夫人痛苦地搖頭,她也不想說的,但是到如今,已經沒有退路,“沒了我兒,還有下一個離魂症,孤竹國永遠不得安甯。”
她閉上雙目,像是下了好大的決心,再次睜開的眼眸裡堅毅無比,“月中十五的子夜,你們等在王宮禦道上,就會知道。”
……
從程家出來後,季罂不僅沒有想象中輕松,反而更犯難。
“我們所在的世界沒有正确的時間,晝夜于我們毫無意義,要怎麼判斷月中十五?”
紅玉姬擡頭望天,天幕上的月亮即将盈滿,“月圓即十五。”
“它要是一直不圓呢?”
季罂揣着手歎氣,瞅着這月亮,無比希望它還像上次,是鏡子幻化。
“咦,對了。”她突然想起來,“昨夜那番動靜,莫非就是因為十五?”
紅玉姬颔首,“應該是。”
“錯失機會了。”季罂有些遺憾,轉頭看向身後的兩個人,“怎麼還不見謝思周回來?”
昭炎搐動鼻子嗅聞,指向一個方向,“他往那方追去了。”
“趕過去。”
于是主仆幾人動身上路,在昭炎的指引下穿過王城,來到城郊百裡外的村落。
已經日暮,天色昏沉,把村落籠在朦胧的薄霧中。
謝思周一直都守在此處,見到季罂後,把她們帶到了一戶農家,雙手飛快地比劃。
昭炎解釋:“他說鬼魂跑進了這戶人家,附在一個重病快死的男孩身上。”
“屬于是病急亂投醫。”季罂提醒衆人,“此鬼狡猾,當心别讓它跑了。”
這戶人家裡頭已經傳出嚎啕聲,想必是人已死。
但是鬼魂還沒出來。
“小臣拘它出來。”昭炎自告奮勇,祭出一張符紙,以血為筆,也學着道家畫符驅鬼之法,往符紙上畫了咒紋,奮力朝空中一抛。
随着符紙消失在屋頂上空,一隻掙紮不止的鬼魂被強行拉拽出來,紅玉姬結出一條伸縮自如的繩索,将這乖滑的小鬼牢牢拴住。
誰知這鬼魂并不服輸,在繩索中極力掙動,撕扯得現出猙獰鬼臉,竟是破開了術法遁逃而去,見情形不對,謝思周和昭炎急忙去追趕。
“……”季罂都愣了,不可思議地看向同樣一臉不信的紅玉姬。
這算是翻船了?
紅玉姬的修為在鬼術修行中算是中上,她從未想過,她的術法會被不入流的鬼魂輕易化解。
她不信邪,再試着結陣,掌心卻驟然一痛,翻開手掌一看,居然被自己的煞氣反噬。
季罂略略琢磨,一語道破,“此人生前也許是個忠義之人,他的浩然正氣正是你我的克星。偏偏你不修正氣,平衡陰陽,這就壞了事了。”
“你知道什麼!”紅玉姬臉色差的吓人,捏住手掌,擡步就走。
“……”季罂也是不懂她别扭什麼,人要食五谷雜糧,哪有不病不傷的,她卻不肯人前示弱。
兩人回到城,城裡已經燃起燈火。
昭炎迎候她們去王宮禦道,路上告知季罂,他們一路追到了王宮,現讓謝思周守在那兒,他趕回來通風報信。
“上次程家小郎君發病時也是要往宮裡闖,嚷嚷着要迎娶新娘。程夫人又說,宮裡的公主終生未嫁,到死才得出宮。”
季罂把幾件事串連起來仔細一想,眼眸倏地一亮,豁然開朗道:“我明白了……”
“他想進宮迎娶新娘,但宮門上有正神把守,孤魂野鬼根本不能接近,于是他四處尋找陽氣不足之人上身,試圖借着人的身體進宮。”
她這麼一解釋,一連串怪事都得到了印證。
“鬼魂屢屢犯阙,門神應該拿下送到酆都收押,此鬼再三作怪,都沒有遭到緝拿。”紅玉姬翻開受傷的掌心,“隻有一種情況,他的怨念太盛,不能輕易平息。”
索差沒有完全明白,“那就不管?”
昭炎道:“神佛世界講究塵緣,心願未了的人鬼容易成魔,因此不能強行輪回。”
他引着大家和謝思周碰了頭,登上禦道旁的一座高樓,于暗處俯窺。
那鬼魂逃到了這裡便不曾離去,在宮門上空來回飄蕩着,口中嗚嗚哭泣,神情悲戚。
宮門上的門神果然不曾攔阻,任由着他啼哭。
她們還發現,入夜後宮門前無一守衛。
這很奇怪,按理說門阍都是不能離門的。
紅玉姬望向夜空,烏雲中不知幾時露出一輪盈滿的月亮,“又是月圓。”
随着月亮升至高空,鬼魂停止了哭泣,飄落在宮門前,安靜地坐了下來。
他的人身是個年輕樂童,懷抱着六弦琵琶,低頭彈撥。
琵琶曲婉轉動聽,足見技藝高妙,隻是在這月夜裡格外幽冷瘆人。
這種直覺也不是空穴來風,當琵琶聲發出铮铮的高亢聲,詭異的一幕出現了。
在靜到空無一人的禦道盡頭,上百人馬憑空而現,被瑩瑩鬼火拱衛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