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渴了,我去讨碗茶喝。”季罂說着就朝棚子去,沖那賣茶人喊道,“老丈,打碗茶來喝喝。”
老漢忙不疊地招呼着,把她們一行迎住,“幾位快請坐,小老兒這就上茶來。”
說是坐,無非就旁邊幾處石頭可以歇腳,季罂看上頭粘了泥,撩起袖子抹了抹。
這兒風景不錯,微風拂面,林中還有鳥雀輕啼,如果不是出來辦事,倒是惬意的去處。
季罂将身邊的石頭讓出半塊,讓紅玉姬坐下,搖着袖子扇風說:“這麼偏僻還有賣茶的。”
人影沒幾個,難不成賣給黃泉路上的鬼。
紅玉姬輕輕一哂,睫毛微掀,睨向那打茶的老漢。
老漢絮絮叨叨和索差他們說着話,模糊聽了幾句,對本地的見聞轶事倒是頗為熟識。
晏骁問他,“老人家一直都在此處賣茶?”
“是啊,賣了有些年頭了。”
老漢把茶水分給大家,晏骁端過一碗咕咚咕咚喝下。
紅玉姬垂眸瞄向腳底,土卻是松軟的。
老漢說他賣茶已久,那麼這裡的土該是踩實的,石頭也該有所磨損,然而土是松的,周遭的石頭也被陳年舊土包裹。
她按住季罂的衣袖,示意這老漢的确有怪,茶水不要入口。
季罂早将一碗水喝完,不在意地笑笑,偏頭與她輕語,“怕什麼,有毒也毒不死我,先看他說什麼?”
晏骁在和老漢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話,聽到這幾個人要去前頭,老漢便告誡他們日落後不要外出,特别是月圓之夜。
“月圓夜的子時是極陰,這條路上會有百鬼遮道,請赴喜宴。”怕她們不信,老漢還誇張地瞪大着眼睛,“赴了鬼宴的人便再也回不來了。”
“回不來?”懷魚忍不住東張西望,看到樹林深處黑黢黢,吓得抓緊了晏骁的臂膀。
“是呢,那些家頭失蹤的,都是這樣沒的。請道士作法也不奏效,據說是天大的孽債未了,小鬼不肯投胎,要了了此願才得安生呢。”
晏骁聽了卻義憤填膺地将碗往茶攤上一拍,“不過是些小鬼,我看不是不奏效,是他們不肯盡力。既然讓我趕上了,這事就不能算了。”
季罂啧了一聲,“你不怕被請去吃喜宴?”
晏骁以為她怕了,略帶得意地挺起胸脯,“你放心,雖然你這人不讨喜,但作為頂天立地大丈夫,我自當保護弱小婦孺,不會不管你。”
仙家高徒就是不凡,聽這口氣,解決幾個小鬼對他來說易如反掌。
季罂:“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笑話,有便宜不占白不占,就是天上掉下的是毒餡餅她也要啃一口再說。
紅玉姬笑了聲,放下碗看煮茶的老漢,“既說有鬼怪鬧事,老伯孤身在此賣茶就不怕?”
老漢手上的動作不停,但那戴着鬥笠的腦袋分明有所遲疑。
“小老兒為了糊口,也是沒法的事。倒是姑娘們千萬小心,孤魂野鬼攔路,非比尋常。”
他邊歎邊說,咂摸不出用意。
季罂喝夠了,聽也聽夠了,喚索差去付錢。
索差順便問了怎麼才能出去,這老漢就指了一條小路,讓她們不要回頭,順着路向前走,便能看到荒店。
先甭管這怪老頭是不是憋着壞,故意在這等着的,就說季罂一行走後不久,又來了幾個迷失方向的趕路人。
摸不着東南西北的一群人熱得滿頭大汗,實在是走不動道了,看到這裡賣有茶水,就像大旱逢了甘霖,都奔過來讨水。
老漢把茶水一人盛了一碗,年紀略長的男人牛飲完,跟他打聽到城裡的路。
老漢就把先前對季罂她們說的話又講了一遍,男人喜滋滋地道了謝,招呼其餘人趕路。
老漢見天色已晚,提醒他道:“此路有鬼攔道,常請夜路人赴喜宴,進城你們可要走快些,若是碰上了,也不要與之搭話,小心被勾了魂去。”
男人當他誇大其詞吓唬人的,不以為然地笑笑,帶着人上了路。
見這些人趕着去送死,老漢輕蔑一笑,“不知死活的凡人。”
他将竹苙擡了幾分,陰影裡露出的瞳子裡水光翻湧,是海水裡的顔色,是海中洶湧的漩風。
隻是這眼中的海色尚未全部展露,又被無聲的動靜打破,他瞳孔緊緊一縮,恢複到先前的模樣。
原來陌上來了一個穿黑色素袍的男子,雪白病氣的一張臉,嵌了一對幹淨疏離的眼睛。
他佩着長劍遠遠行來,薄脊細腰,秀骨亭勻,蓮莖一般的直挺,長得極有凡人所謂的風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