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罂也要繼續去找浮遊殿,可要怎麼回去呢?
無間鏡碎了,老城主失去了此生的信念,又蒼老了很多,她失魂落魄地呓語着,“結束了,還是結束了。”
黑夜結束了,天光即将照亮這片土地,衆人突然感覺到一陣眩暈,然後他們驚愕地發現身體跟着大地搖晃,接着眼前升起大片黑霧,黑霧中有白光閃過,他們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了進去……
等到意識回到身體,已經置身于一片有些熟悉但又陌生的街市。
季罂看向左右,昭炎,紅玉姬,謝思周,索差都在,還有五龜,晏骁和懷魚,以及……突然蒼老到老的不成樣子的老城主。
五龜有些茫然,“怎麼會這樣?我明明還在為大家療傷。其他人都去哪了?”
昭炎道:“這裡是公玉城。回來的人應該都是當時被帶進無間鏡的人。”
他的話似乎有道理,但晏骁和懷魚兩人不是,所以索差有疑問,“那他們二人呢?”
季罂無語地翻起白眼,“他怕我跑了,非要拽扯我。”
晏骁也不示弱,“别把我說得那麼沒心沒肺,要不是為了救你,我們能到這裡?”
兩人又你一句我一句争執起來,紅玉姬皺着眉緩緩走到前面。
街市還是公玉城的街市,但眼前的百姓無一不是穿着破舊衣衫,每個人眼眶深陷下去,瘦弱到隻剩一副嶙峋的骨架。
“是公玉城本來的樣子。”她道。
的确是最初那個困苦潦倒的公玉城,前不久的那些繁華和富庶,仿佛隻是黃粱一夢。
老城主顫顫巍巍的身體終于支持不住,倒了下去,五龜将她扶起,看到銀色蓬發下,老人渾濁的雙眼泛出了淚光,卻哆嗦着嘴唇蒼涼地笑起來。
“惶惶幾十年,到頭來還是一場噩夢。”
老城主苦笑着搖頭,“走吧,走吧,是時候去做一個了結了。”
她掙紮着站起,推開五龜的手,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扶持,一個人蹒跚着向前走。
“老城主去哪?”季罂問她。
“回家。”
她走得相當艱難,五龜想去幫她,被紅玉姬阻道:“這是她自己的事。”
看着老城主拖着老邁的身影消失在路盡頭,季罂有些唏噓,又有些釋然,她看向紅玉姬,“現在怎麼辦?繼續趕路?”
紅玉姬道:“先讓大家吃飯,再趕路。”
其他人雖然還有猶豫,但仔細一想,其實說的沒有錯,公玉城走到今天的地步,和老城主脫不了幹系,接下來的殘局也理應讓老城主自己去面對。
她們這些局外人,就是吃飽飯,然後各回各家。
但她們準備出城的時候,看到兵卒在城門旁張貼了一張告示。
告示上面是老城主講訴的真相,以及她的慚悔,告示的最後她表明自己會為這件事付出代價,同時希望轄下的城民今後能夠靠自己的雙手實現富足。
季罂看完之後都有些震驚,“這下可有麻煩了。”
晏骁不同意她的說法,“老城主交代了事情始末,這是好事,怎麼是麻煩!”
季罂:“晏小公子,你是不知道人間疾苦啊。”
老城主選擇将真相公之于衆,她不隻會被罵聲淹沒,還可能遭到報複。
果不其然,這些百姓剛剛經曆從天到地的落差,又得知所謂的真相,非但沒有諒解,反而怒恨交加。
“她騙了我們,她毀了我們的财富,現在她一張紙就算完了。”
“走,我們找她去。”
隻要有一人帶頭,其他人也紛紛加入進去,于是浩浩蕩蕩一路人呼喝着湧向城主府邸。
一個抱着孩子的婦人看着滿街的人,不禁悲從中來,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天殺的,這可讓人怎麼活啊。”
五龜都快氣暈過去,“他們怎麼這樣啊?要不是老城主,他們連一天好日子也過不了呢。”
她們跟在衆人後面,眼看着烏泱泱的一群人塞滿了長街,堵住了城主宅邸,那一張張憤怒的面孔,怎麼看都無法和先前麻木的神情聯系起來。
“要進去看看嗎?”季罂問。
“不看。”紅玉姬果斷道。
她看到門上豎起的一截白布,那是人死後才會用到的東西,也就是說老城主已經死了。
但是沒有人在意她的死,他們隻在乎自己剛剛失去的榮華富貴。
出城的路上,她們經過剛到公玉城那會兒吃過的馄饨鋪,攤主包着馄饨,笑吟吟地招呼着客人,仍像從前一樣忙前忙後,公玉城的巨變對他似乎沒有太大影響。
“你不去找她嗎?”季罂感到奇怪。
攤主笑道:“想要的東西隻有自己掙的才不會心慌。”
“你倒是一個明白人。”
季罂心想,老城主帶着罵名離世,但還不算太壞,至少還有這麼一個人,是真的靠自己的雙手吃飯。
從公玉城出來後,她們要繼續南行,去找那傳聞中的浮遊山。
五龜和大家道:“我聽說風海國離這裡不遠了,你們要去的地方我去不了,就在這裡和大家告别好了。”
五龜是五毒傳人,家在滇南,也該是從這裡分路了。
她們這一行人原就是四海而來,各有各的盤算,各有各的使命。
大家各自離開後,藏身在暗處的風鶴和疏檀才漸漸顯出形。
但他們并未立即追趕上去,而是被遠處一陣盤桓不散的鬼霧吸引。
“鬼族被放出來了。”風鶴道。
疏檀哂笑道:“無間鏡碎了,少了這面照妖的法器,妖魔鬼怪遲早都會出來。”
風鶴搖着金剛扇,莞爾道:“人鬼和地鬼都不足為懼,若是大桃木上的天鬼出來可就麻煩了。”
天鬼的老祖宗是四大非神中的屍傀神,要是将那不死不傷的老東西驚動出來,這人界差不多就到頭了。
屍傀神的恐怖存在,連自視甚高的疏檀都不敢小觑,隻是嘴上還是要強硬,“肉身都沒有的骷髅架子罷了,怕他作甚。”
他甩開腿短跟上風鶴,還是覺得這副身體用得别扭難受,“喂,你到底什麼時候解開我身上禁制。”
“等你會說人話的時候。”
風鶴用扇子拍了拍他的腦袋,“趕緊走吧,到了浮遊州,我們去問問那魇魔,費這麼大的力氣,到底有何居心。”
疏檀恍然,“聽你的意思,星雲無間鏡當真是它的手筆?”
“沒有證據,我也隻是猜測。據說當年魇魔歸降神界,神界并不完全信任他,暗中設下無間鏡監視他的動靜。隻是這魇魔狡猾多詐,不像是能屈服的,是以我猜測,無間鏡或許是它設的局。”
“甚至孟候夫人身上種的魔夢蠱也是他設的一環,目的就是為了引那小祖宗去浮遊州。”
疏檀這就不懂了,“那你還眼睜睜看她陷入絕境。”
風鶴歎氣,“天魔族還要不要救?”
想到血河魔窟裡化為齑粉的妖魔,疏檀笃定道:“肯定要救。”
“那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