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位于京師城郊,北面山峰前有一片明淨湖泊,此時湖面冰封,有許多人在冰面上嬉戲打鬧。在山腳下有一間茶館,專為遊人休憩而設,是賞雪飲茶的絕佳地點,林延紀約黎昭文在此處相見。
黎昭文帶着一身寒氣入内,坐在角落的林延紀當即笑着向她招了招手,他注意到黎昭文身邊那位健壯随從并未跟來,遂問道:“你的那位随從呢?今日怎不見他與你一起來。”
黎昭文雙手緊靠暖爐,回答:“他去報官了。”随即将在街道遇險、馬商作祟之事說出。
林延紀驚道:“這馬商我聽說過,他名叫牧仁。早年什律人頻繁侵擾邊境,緻使戰事不斷,先帝為保邊境太平,特與什律人達成約定,朝廷每年開貢市與什律人進行茶馬交易,借此平息戰事,牧仁是與朝廷互市的商人之一,他自接觸中原文化後十分向往長居中原,所以後來特意與漢人結親,搬到了中原居住。”
什律人多習慣在草原生活,依林延紀的描述,牧仁可算是例外。
“這便奇怪了,我來京前從未離開過池州,也沒有接觸過什律人,牧仁為什麼要暗中加害我。”黎昭文微微蹙眉,“他的夫人來自何處?”
“澤州。”林延紀為她斟茶,“她是一個商戶之女,與牧仁在貢市結識。”
黎昭文低頭沉吟飲茶,在袅袅熱氣中,她的眼眸掠過一絲輕蔑,“那匹發狂的馬今日又重新恢複原狀了,眼下他人已離開多時,我無憑無據,官府斷不會因我的一面之詞抓捕他。”
林延紀關切地問:“不如讓我父親出面?他和順天府尹是多年好友,這點小忙,他應該會幫。”
黎昭文笑着轉移話題:“外面雪景甚美,我陪你一起出去寫生罷。”她留意到林延紀的作畫工具擺放在身側。
林延紀看了眼她通紅的手,道:“不用,外面太冷,我們就别出去了,我在内室也能畫。”
林延紀作畫時全神貫注,心無旁骛,故而黎昭文并不與他交談,隻靜坐觀賞他行雲流水的畫技。
待他作畫完畢,黎昭文終是忍不住說道:“延紀兄有把握考過會試嗎?”
林延紀微微一怔,似乎這個突兀的問題是他難以回答的難題,半響嗫嚅道:“大概不會吧……”
黎昭文将他的反應盡收眼底,溫言道:“你既能專心鑽研畫藝,想來科舉對你來說也不算難事,以你的定力,不可能連考兩次不中。你前幾次會試,是在故意懈怠嗎?”
那日去他的書房,她清楚看到那些被他翻閱多時的書籍,書面的折痕明顯,可見他平時并非全然不在意科考。
林延紀料想不到自己的心思會被她點明,低聲道:“他執意要我入朝為官,讓我根本沒有選擇的自由。我無奈之下,隻好用這種方式違抗他的命令。隻要這次我繼續落榜,讓他身邊的人都看笑話,屆時他自會覺得面上無光。科舉這種給他丢臉的事,以後他定不會再讓我參與了。”
黎昭文深不以為然,道:“你這麼做,隻會讓林夫人更加為難,她是妻子,亦是母親,很難調解你們父子之間的分歧,即使将來林大人真的同意你放棄科舉,你們之間的隔閡依然會在,到時候你要她怎麼處理這段關系?”
林延紀神色驟變,心下慚愧不已,“我沒想過這麼多。”
黎昭文思忖片刻,向他建議:“你的用度倚靠父親的俸祿,這是你最難擺脫他控制的原因。這次會試,你不妨先全心對待,暫且按照他的意思入朝為官,待你真正可以靠自己生活時,便可辭官離開京師,去你想去的地方。”
林延紀聞言,頗有幾分動容,笑道:“你年紀比我小,但我竟沒你懂事。”
黎昭文略一笑道:“每個人的處事态度不同,無關年齡。”
這次談話,令林延紀覺得自己與黎昭文格外投緣,是以離開香山後,他便又邀黎昭文到春華樓吃飯。
黎昭文亦樂得與他親近,所以并未推辭。
春華樓是京中頗具盛名的酒樓,各類珍馐美味多受文人墨客喜愛,也是京中官員的常聚之地。
正值晚膳時間,一樓堂内已經座無虛席,堂倌上前道:“客官,二樓的包廂還有位置,我帶您去。”
黎昭文點頭,正欲拾階上樓,忽聽林延紀說道:“那不是景淵和嫣謠麼?他們居然也在這。”
黎昭文順着他的視線望去,果見顧景淵與林嫣謠同席用膳,心想:“這人不是說軍務繁忙,脫不開身麼?真是滿嘴慌話。”
林延紀卻未憶起前事,轉首對黎昭文說:“我們去打個招呼吧。”
在他們二人伫立之際,顧景淵也注意到了他們,遂将目光落定在黎昭文身上。
林延紀笑着走近,說道:“景淵、嫣謠,你們怎麼也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