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回視線,彎腰撿起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幹饅頭,沒有絲毫猶豫地張口咬了下去。
從小,蘇栀便被母親教導:她是西遼的帝姬,自幼錦衣玉食萬人供養,無論何時,都當為保西遼百姓而身先士卒。
譬如此時,所有人都在擔憂食物有沒有毒而不敢下嘴時,蘇栀領了頭。
過了會兒,見蘇栀面色如常,其餘幾人才紛紛小心翼翼地吃了起來。
正吃着,外面很快響起了男人們的污言穢語。
“那個穿着暮雲紗的,一看便是官宦家的小姐,真沒事啊?”
“怕什麼,西遼都亡國了,誰還在乎她啊。”
“也是,這一批裡面,屬她最俊,若不是上頭交代了…”男人不懷好意地笑笑,那笑聲讓人毛骨悚然,“我就不客氣了。”
後面的話簡直不堪入耳,女孩們羞紅了臉,同時也不自覺地朝蘇栀投過去了打量的眼光。
蘇栀靠在牆壁上,閉着眼睛,對衆人的目光視而不見,她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仿佛那些污言穢語與她無關。
外面的人終是說對了一句話,西遼亡國了,她的生死,也不重要了。
後半夜,睡得并不安穩的蘇栀被搖醒。她蹙眉睜開眼,隻見所有人都站在她的眼前,神色焦急。
蘇栀看向她們,開口說了第一句話,聲音帶着幾分沙啞與疲憊:“做什麼?”
“曉曉方才從那鑽出去看了。”說話的人指了指一個地方,蘇栀看過去,隐隐看出是一個狗洞。
“外面的人都睡了,正好趁着這個時候,咱們跑吧。”其餘幾人紛紛附和着點點頭,眼中閃爍着希望的光芒。
蘇栀看了一眼旁邊熟睡的人,又看了看末尾那個叫曉曉的小女孩,平靜地反問,語氣中帶着幾分冷靜與理智。
“逃?逃去哪?”
幾人面面相觑,說不出話來,臉上的希望瞬間破滅,取而代之的是迷茫與無助。
蘇栀本就不指望她們能說出個所以然,見此模樣,更是不抱任何希望地閉上眼睛。
裝作一切沒有發生的樣子,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冰冷的皇宮,獨自面對一切。
“不管去哪,總之我可不想被人就這麼拉去賣了。”
“那不必管她了,我們走吧。”
蘇栀沒再睜眼,隻小聲提醒了一句,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人心隔肚皮,小心為上。”
蘇栀能提醒的也就這麼多,說多了,就把自己給賣了。
幾個人愣了一瞬,似乎在糾結蘇栀說的話是何意。
“不是你們走不走了,我可不想在這個詭異的地方繼續待下去了。”一人催促道,聲音中帶着幾分焦急與恐懼。
有人當機立斷,斬釘截鐵地說:“走!天涯海角,去哪裡不好。”
“沒錯。”
“我不走了。”人群中有一個聲音與衆不同,語氣堅定而沉穩。
蘇栀聽得出,是今日對她惡言相向的女子。
好在,這群人裡還算是有個聰明人。
那女子走到蘇栀身側坐下,雖未睜開眼,蘇栀仍能感受到她有些熾熱的目光。
“你,是不是知道什麼?”黑夜裡,她的語氣十分笃定,仿佛看穿了蘇栀的心思。
蘇栀搖搖頭,神色平靜:“不知道,但心存戒備總是好的。”
次日清晨,陽光穿過殘缺不全的瓦片,斑駁地撒在雜草堆積的青石闆上。
蘇栀睜眼,出乎意料的,那個叫曉曉的女孩安穩地靠在供台前,似乎睡得很沉。
“你醒了?”耳邊的聲音十分沙啞,帶着一夜未眠的疲憊。
蘇栀一愣,差點忘了寺廟裡還有個人。
女孩閉着眼睛,眼下一片烏青,似乎一夜未眠,整個人顯得憔悴不堪。
“昨夜,你為何不随她們一起去?”她仍是在執着這個問題,語氣中帶着幾分好奇與探究。
蘇栀有些無語,回道,語氣中帶着一絲無奈:“你不也沒去嗎?”
“所以,多謝你的提醒。”
蘇栀不再理會,外面有些奇怪的聲音,天已經大亮,居然還沒有人來喊她們繼續趕路。
蘇栀隐隐感到了一絲不對勁,心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我叫詹冬兒。”她開口問道,“你呢?”
蘇栀想了想,回她:“我叫蘇驚蟄。”
她的生辰,正是驚蟄那一日,所以得了個小字,喚作驚蟄。
普天之下,唯一會喚她驚蟄的人,也已經不在身邊了,想到此處,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落寞。
“蘇驚蟄?”詹冬兒咀嚼着這個名字,湊到她的耳畔,不帶一絲溫度,“蘇遼的蘇?”
蘇栀聞言,長而卷翹的睫毛微微一顫,壓制住内心閃過的一絲慌亂,無辜問道,語氣中帶着一絲疑惑:“什麼?”
詹冬兒退回去,看着她笑了笑,意味深長地說:“你真的很聰明,不愧是高門大戶的富家千金。”
“她們去哪了?”蘇栀目光略過曉曉,隻見寺廟裡空無一人,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
蘇栀緊跟着起身,見曉曉睫毛微不可見地顫了顫,卻沒有管她,随着詹冬兒走到廟門前。
濃厚的血腥氣這幾日幾乎占據她的全部生活,她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見詹冬兒準備推開廟門,開口勸道,語氣中帶着幾分擔憂:“你真要看?”
詹冬兒不解地看了她一眼,點點頭,眼神中透着一絲倔強。
西遼皇室酷愛狩獵,就連帝姬也必須參與其中。
她見過的血腥場景不在少數,她不怕,可眼前人到底隻是個姑娘家。
盡管做了充足的心理準備,可門被打開的瞬間,詹冬兒還是被突如其來的一幕吓得腿軟了下去,差點跌坐在地上。
她的臉上寫滿了恐懼,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看到了世間最可怕的東西。
蘇栀盯着眼前這一切,看似平淡如水,穩穩地站在那裡,實則内心也湧起了巨浪。
唯一的一聲刺破雲霄的尖叫,是身後的女孩曉曉發出的。
他們,果真說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