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謝衍知頓住腳步,内心的燥熱壓抑住。
西遼皇室在來京州的路上慘遭屠戮的事,蘇栀從第一日去了醉仙樓回來,就已經思來想去考慮了許久了。
這些日子,她跟謝衍知的莫名其妙的因為演戲的原因,變得有些過分親密。
蘇栀早早就意識到這一點,這不是一個好趨勢,謝衍知已經及冠,未來某天會娶妻生子,自己不能永遠留在他身邊。
在此之前,她隻想搞清楚母親自刎的真相,她不相信母親會因父皇在逃往平北的路上,被山匪劫了馬車,傳出的那幾分真假的死訊而殉情。
蘇栀都不相信,宋娴那麼聰明,怎麼可能會相信。
“西遼…皇室,在來京州的路上,慘遭人屠殺,這事…你知道嗎?”
蘇栀問的小心翼翼,她不知道該用什麼身份來問他。
謝衍知愣了有半晌,也沒糾結她是怎麼知道,聲音輕而柔的反問“你…難過嗎?”
謝衍知很少用這種語氣說話,蘇栀說不出是什麼感覺,隻覺得心底軟綿綿的,好像被誰輕輕的安撫了一下。
蘇栀抿了抿唇,手指絞在一起,後知後覺,謝衍知似乎是誤會了什麼,但認真想想,自己的内心,确實又有些波瀾。
到底是血脈相連的親生父親和日夜相處了十幾個年月的兄弟姐妹,哪怕相看兩相厭,蘇栀也沒辦法做到心平氣和的接受他們死亡的事實。
“沒…”蘇栀垂着眼簾,語氣有些落寞。
其實後來蘇栀想到這個問題,也明白了自己在失落些什麼,無非就是,天底下自己好像再也沒有親人了。
謝衍知沉默幾年,還是走到了蘇栀身邊坐下。
他說到底,真的不太會安慰人,畢竟從小到大,讓他謝衍知安慰的人,還真沒幾個。
“蘇驚蟄,其實,你也可以哭的。”
謝衍知語氣平平的,想伸手揉揉她毛絨絨的發絲,又停了下來,五指相握的收了回來。
在謝衍知的記憶裡,見過她生氣,害羞,開心,也漸漸覺得蘇栀并沒有初見時那麼冷漠淡然。
但,哪怕經曆了國破家亡,母親自刎,蘇栀都沒有真正放聲哭過。
原本蘇栀沒想哭,平心而論,她不想為那些人流眼淚,包括那個絲毫不作為的父親。
但被謝衍知這麼輕描淡寫的一說,忽而覺得眼睛酸酸的,眼前被水霧侵蝕的有些模糊,看不清夜空之上的點點星子。
蘇栀憋了一會兒,可眼淚這種東西,越用力忍住,越來的徹底。
後來,她幹脆低下頭,下巴抵在自己交疊的手臂上,任由眼淚一滴滴砸下來,落在自己不染一絲塵埃的白裙上。
眼淚暈開,一滴接一滴,雪白的裙擺幾個小點打成深色。
蘇栀哭的無聲且隐忍,連身子都沒有顫抖。謝衍知原本還沒注意,直到看見蘇栀的裙擺上那幾處水漬,才反應過來。
謝衍知有心無力,自己讓人家哭,又沒本事哄好。
他隻是希望,蘇栀可以哭出來,總覺得,蘇栀好累好累。
謝衍知還是沒說話,陪着蘇栀坐到了三更天。
蘇栀始終無聲哭泣,最後直接把額頭抵在手臂上,身子也有了輕微的顫抖。
月色漸深,蘇栀哭的累了,眼睛也遲來的疲憊,四周環境悄無聲息,唯有一人輕輕的呼吸聲。
蘇栀的身子無意識的傾斜,幸而謝衍知眼疾手快的擡起胳膊抵住了她。
興許是累了,蘇栀竟也沒醒過來,溫香軟玉落入懷,謝衍知呼吸都加重了幾分。
起夜的元翊打着哈欠,扶着柱子剛邁出屋子,便被眼前的一幕驚掉了下巴。
月色如水,溫柔清絕,不遠處的走廊盡頭,青石小路上,和夜色融為一體的少年将身材纖細單薄的少女打橫抱在懷裡,每一步都走的格外小心。
少年的側臉輪廓清晰,低垂的眼睫投下一片陰影在眼底,遠遠看着,溫柔似水。
蘇栀第二日醒來時隻覺得眼睛酸的不成樣子,走到銅鏡前一看,竟然腫成了核桃。
歎了口氣,蘇栀開始懊惱昨夜放飛自己的行為。
倒不是怕在謝衍知面前露出如此失态的一幕,而是,蘇栀不太習慣在外人面前顯得這樣脆弱。
用熱水濕了帕子,蘇栀靠在椅背上,将帕子疊的整齊敷在眼睛上。
身心放松下來,蘇栀腦子也漸漸清醒過來。
昨夜,又是謝衍知抱自己回來的嗎?
對于和謝衍知的親密接觸,蘇栀說不上喜歡,更談不上讨厭。說的親一點,他們甚至可以稱呼對方一句“表哥”和“表妹”。
蘇栀腦海裡忽然冒出一個想法,又在耳根都沒來得及燒起來前,狠狠的将這個想法扼殺。
昨夜自己哭着哭着就睡了過去,到最後也沒聽見謝衍知說起西遼皇室的事,蘇栀把帕子洗幹淨,開門出了房間。
冬日裡,這樣的大晴天讓人覺得十分難得,連帶着蘇栀的心也放松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