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兩日,蘇栀見到畫意時都不知該說些什麼,有時連她自己也算不清,畫意與詩情忠誠于自己,究竟是因為自己是西遼的帝姬,還是因為自己是蘇栀。
詩情坐在塌上抿着糕點,漫不經心開口,“畫意,夫人說前日在彩衣閣為帝姬訂好了入宮面聖的衣裳,你過會兒陪我一同去取吧。”
畫意呆呆地坐在那兒,沒有說話。
詩情過了好一會兒,才察覺到不對,她轉頭,便見畫意心神不甯地坐在一邊,目中無神。
“畫意。”詩情走向前,伸手在她眼前晃晃,“喂,怎麼了?”
畫意猛然回神,擺了擺手,“嗯,我知道了。”
詩情并未多想,接着去給宋妧送早膳。
畫意盯着她的背影,手逐漸攥緊了裙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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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栀趴在梳妝台上,眼神空洞地盯着銅鏡中的自己。
謝衍知推門進來,輕輕擡手将一支栀子花的珠钗簪入蘇栀的發髻中。
“上神上了兩日了,也不想看看明日穿什麼衣裳?”
蘇栀這才記起,前日宋妧帶人來量了她的尺寸,說是要為了入宮特意做一件衣裳。
“不過一條裙子罷了。”蘇栀如今滿心皆是如何同畫意開口,其它的事都提不起興緻。
謝衍知捏了捏她的臉,“别悶在房裡了,去看看吧,估摸着時間,你那兩個侍女已經取回來了。”
畢竟是宋妧的一片心意,蘇栀也不好推脫,剛同謝衍知走出房門,便見詩情急匆匆的跑過來。
蘇栀心猛地一顫。
詩情在蘇栀面前駐足,大喘着氣,“畫…畫意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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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坐上入宮的馬車,蘇栀心裡始終悶悶的。
謝衍知伸手握住她的手,“别想這麼多了,總要給畫意一些時間,待她想清楚了,自然便回來了。”
蘇栀眼睫低垂,“我以為十餘年的相伴,我會是她心中首選的那個人。不曾想,她心裡終究是記得那點救命之情。”
說起是否介懷,蘇栀是肯定的。
父皇曾救她一命,卻在之後的十年裡再不曾看她一眼。後宮争鬥,畫意性格高傲,在後宮總是容易得罪人,多少次都是蘇栀趕到救下她。
她得罪了麗妃,被麗妃送去了慎刑司,是蘇栀在雨中跪了一個時辰才求得父皇放了她。
姐妹十年,在詩情跑來說自己取了衣裳,回頭卻發現她便不見了之前,蘇栀從未想過她會離開。
說到底,蘇栀也不擔心她會遇到什麼危險,而是擔心她會入宮尋仇。
屆時别說自己了,就是拼上整個定安侯府也救不了她。
想到這裡,蘇栀才恍然大悟,原來那天夜裡,謝衍知如此緊張,是擔心這個。
馬車停在宮牆下,蘇栀整理了一下情緒。入宮面聖不能穿白色,所以宋妧選的是一條偏藍色的月裙。
謝衍知調侃了一句,“許久不見你穿别的顔色的衣裳了。”
蘇栀提着裙子下馬車,“那你呢?從西遼回來就是一身黑,怎麼?西遼有這麼晦氣?”
謝衍知隻笑不答,看着她單薄的背影,腦海中再次浮現那日兵荒馬亂時,她那恰似驕陽一般燦爛的紅。
蘇栀就是有這樣的本事,讓人看一眼過後,還想再看一眼,再多看一眼。
候在殿外時,蘇栀的心絲毫不起波瀾。
她沒有戴面紗,也沒有找借口逃避,就是突然起了冒險的心思,想看看自己這張九分似母親的臉,甯皇見到是什麼反應。
“宣—蘇驚蟄,觐見!”
蘇栀由太監引着,提着裙擺走進殿内。
養心殿中間白玉鑲嵌,蘇栀踩在上面,目不轉睛的盯着高台上那明黃色的身影。
直視皇帝是大罪,但蘇栀很想看看,那年僅僅十五歲的母親站在這裡,奉旨北去時,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情。
情緒交雜,蘇栀不曾注意到,甯皇疲憊的眼眸由暗轉明。
殿内不少朝臣立于大殿兩側,自上而下的掃視這個身材纖細的女子。
“奴婢蘇驚蟄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蘇栀正準備下跪行禮。
“站着吧。”甯皇的聲音涼涼的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