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左顧右盼尋找要藥妖的遊雲歸，忽然感覺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拉住。
“他在那裡！”小擺兔興沖沖地拽住遊雲歸就往二樓跑，渾然沒發覺背後男人的耳根已經紅透。
不一會兒，三人在“聽雪軒”中落座。
這是樊樓的天字号房，遊戲内最昂貴的消費場所之一，每小時租金高達10w銅錢。看得出來，每處細節都在瘋狂消耗着建模師本就為數不多的頭發。（危）
屋内點的香是嶺南的百年沉水香，香氣初聞清冽如雪中寒梅，細品又轉為溫潤似蜜，将每一寸空間都浸染得雅緻非常。正中央的花梨木八仙桌泛着清透的光澤，桌沿鑲嵌的玉雕不時浮現出菜名典故，在燭光下若隐若現。
屋東側的琴台上，擺放着一架焦尾古琴。他們将将坐定，一段悅耳的《霓裳羽衣曲》旋律便開始在屋内流淌，琴弦上躍動的音符化作點點金光，在空中短暫停留又消散。
小擺兔險些被房間的小巧思閃瞎眼，又仔細打量了對面的要藥妖後，她不禁問道：“妖弟，你這是……？”
要藥妖身上一襲靛青勁裝，衣袂翩然而不嫌累贅。腰間玄色皮帶束出挺拔身形，半透紗質罩衫泛着水墨光暈，袖口處有銀線暗紋。黑發則以素帶松松束起，幾縷不馴的發絲垂落在額前。
“我充了點錢。”
小擺兔瞳孔微張，雙手抱拳，“恭喜！你已經成功領悟到遊戲的精髓了！”
“噗——”遊雲歸正喝茶呢，被她這話逗得狠狠嗆了一下。
“哈哈哈倒也沒……”要藥妖腼腆地抓了抓臉，解釋說：“其實我就是想把我哥最喜歡的這套衣服買回來，然後再好好請你們吃頓飯……還有你們以後到L市來的話，一定要來找我，讓我盡一盡地主之誼！”
小擺兔微微有些吃驚，“妖弟你好像不太一樣了。”
“是嗎？”要藥妖笑了笑，“有句話不是說得好麼？‘人教人，教不會；事教人，一教就會’……”
小擺兔想要安慰，卻又怕再次驚擾他，最後話說得怯生生，“妖弟，事情不怪你……你不要太自責……”
“再多聊一會兒菜都涼了。”遊雲歸打斷她，将剝好的蝦仁推到小擺兔面前，動作很輕卻很堅定。“快吃吧。”他簡短地說道，自己卻連筷子都沒動一下。
要藥妖也擠出笑臉，“對，先吃飯。”
……
沉香依舊袅袅，卻驅不散那份沉重的靜默。
小擺兔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瓷盞邊緣，茶湯早已涼透。一番糾結過後，她還是說出了關于以“要藥妖”為原型設計NPC作為紀念的事，“……作為他的家人，你怎麼想呢？”
“我……”要藥妖張了張口，卻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反倒聊起他沒上線這半個月發生的事情，“山山來看過我哥了。”
“那天的天氣很好，陽光明媚。她在我哥墓前待了很久，說了很多話，最後還哭了……我沒過去打擾，隻遠遠地看着，看到她把自己的項鍊也留下了，和我放的那條擺在一起。”
要藥妖最終搖了搖頭，“我覺得這件事還是算了吧。”
小擺兔如釋重負般地笑了出來，“好的。”
“了解。”遊雲歸放下茶杯，雙手相握，“既然如此，我們會尊重家人的意見。”
要藥妖舒了一口氣，眼中滿是真摯地，“謝謝。對我來說，與哥哥的回憶一直都在現實世界裡，不需要寄托在這兒。而對于他在這個世界的故人……”
雖然要藥妖沒有繼續說下去，但小擺兔似乎已經能感受到了，于是她說：“沒關系，這樣也挺好。”
“嗯。”要藥妖望向她的眼神裡又多了一份感激。
他站起身，朝着兔遊兩人深深鞠了一躬，“再次感謝二位！要是沒有你們的幫助，隻憑我自己一個人肯定完不成哥哥最後的心願……”
見對方要行如此大禮，小擺兔和遊雲歸趕忙從椅子上爬起來扶住他。
小擺兔牽起唇角，眉眼間漾開一抹柔軟地笑意，“我們可是《易水寒》的官方GM！為玩家們服務，本就是我們的職責~”
……
汴京的夜依舊繁華喧嚣。
朱雀大街上千盞花燈次第綻放，将青石闆路面映照得分外光亮。數條畫舫從虹橋下穿過，船舷擦過汴河水面，蕩起一串沾着燈影的漣漪。
小擺兔和遊雲歸站在原地，看着要藥妖的身影在熙攘的人群中漸漸變得透明，化作細碎的藍色光點，有點像被風吹散的螢火。
但他最後的話語還停留在兩人耳邊——
“以後這個賬号恐怕不會再上線了，我會帶着哥哥那份在現實世界好好生活！但我還是希望大家，後會有期。”
有路過的其他玩家從他身體裡穿過，帶起一陣星辰般的數據流光。旁邊賣花燈的NPC小姑娘[吳麗麗]依舊在熱情地招攬生意，完全沒注意到有一個江湖過客正在消失。
遠處的鐘樓正好傳來渾厚的報時聲，驚起一群栖息在河邊的白鹭。
這時，“叮”的一聲系統提示音格外清脆：
【GM系統】[您的玩家“要藥妖”已斷開連接！]
【GM系統】[友情提示：該玩家已注銷角色。]
一陣帶着夜露的風傳堂而過，吹得街邊的茶幌輕輕晃動。
小擺兔這才發現，原來全息世界裡的夜晚也會冷。
待身邊的行人換了一撥又一波後，她突然開口：“遊神，你覺得要藥妖在桌上沒說完的話是什麼？”
“我不知道。”遊雲歸聳聳肩，配合卻也如實地回答。
“對于山山來說……”小擺兔語調輕緩，“雖然她和妖哥的許多美好記憶都在《易水寒》裡，但她還有未來的大好人生，得向前看，所以也不應該被困住。”
“嗯。”遊雲歸在剛剛的飯桌上也漸漸想明白了，“這也是曾經陪她挂機到脫機那一刻的要藥妖，最後……真正的心願。”
追趕日月，不拘于山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