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打工人的怨氣比鬼都重,早朝時,沈眠感覺自己坐着的仿佛不是龍椅,而是某口枯井的井沿。
許是看出來皇帝心情不佳,整個早朝進行得安靜又迅速,沒人想觸陛下的黴頭。
等下了朝,沈眠和幾個大臣簡單讨論了下朝事,這才一臉疲憊地回了紫寰殿後堂用午膳。
——幸好大景不是一日兩餐,不然他真的會徹底罷工。
錢公公看着吃飯都有些無精打采的皇帝,貼心建議道:“陛下,衛國公世子今日起上任奉宸衛中郎将,您看,是明日開始便叫他在陛下身邊當值?”
沈眠想着今天要處理的折子,一點活也不想幹。
“今天就叫他過來吧。”
錢公公動作微頓,随即面色如常地點頭應是:“是,陛下,那奴才等下便叫人傳陸大人進宮。”
沈眠擦了擦嘴角,自覺貼心道:“不用急,唔……晚膳之後過來也行,對了,把偏殿收拾出來一間,若是太晚了宮門落鎖,他來不及回府,就住宮裡。”
讓員工加班,還是提供食宿比較好。
錢公公神色略微有些微妙,不過什麼也沒說,隻點點頭,下去了。
“嗷?”
錢公公前腳剛出殿門,一顆圓溜溜的貓貓頭便“嗖”一下,從沈眠椅子後面探了出來。
小雪豹張望一圈,抽了抽鼻尖,動作熟練地扒住沈眠小腿,開始奮力往上爬。
——被沈眠精心養了幾天之後,這小東西已經慢慢放下戒心,和沈眠熟絡起來。
當然,對于其他人,雪豹還是很警惕的。
沈眠放下筷子,一把将小雪豹撈了起來。
雖然小東西養了幾天,沒最開始時看着那麼凄慘了,可還是瘦,他輕輕一順毛,就能摸到肋骨。
宮女木樨見狀立刻上前,将手中的銀盤輕輕放在了桌邊。
盤子裡整整齊齊地碼着切好的肉條,除了牛羊肉,還有一小塊兔肉,和半條處理幹淨的白魚。
沈眠喂飽雪豹,抱着高興得呼噜個不停地小家夥睡了個午覺。
他本來以為陸璋要晚膳之後才過來,結果不知道錢公公怎麼傳得話,沈眠午睡醒來沒多久,就聽錢公公進來禀告,說是陸璋人已經到了。
沈眠神色複雜地将系統屏幕上,剛看了個開頭的電影關了。
陸愛卿也太愛工作了。
坐在卷王身邊壓力很大的,這還怎麼讓他心安理得地摸魚!?
趁着陸璋還沒進殿,沈眠慢吞吞地把今天要看的折子整齊摞好,作出一副勤勉的樣子。
錢公公給沈眠添了茶水點心,端了一碟堅果,又去換了熏香,這才低聲問道:“陛下,可要宣陸大人進殿?”
陛下平日有影衛在暗處貼身護衛,奉宸衛都是在殿外輪值,可這衛國公世子……陛下應該不隻是想讓他在殿外吧?
果然,沈眠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嗯,叫他進來吧。”
*
陸璋聽說新帝要他進宮的時候,面色一片平靜。
可他右手在聽見旨意的時候瞬間緊握,手背青筋暴起。
衛國公一臉欲言又止,最後也隻得寬慰他道:“也許……是咱們想多了,我看陛下、不像是那種人。”
“宮裡規矩和别處不一樣,你去了之後萬事小心,且不可沖撞了陛下。”
陸璋垂下眼簾,緩緩松開手,整理了下外袍,低聲應是。
衛國公擔憂地看着長子穿戴好剛剛拿到的官服,帶上奉宸衛的佩刀,登上了馬車。
他歎了口氣,轉頭看見拎着把彈弓,一臉迷茫的小兒子。
陸昭看着沉着臉出門的大哥,又回頭瞅了瞅面露愁容的父親:“爹?”
他疑惑道:“大哥這是怎麼了?”
聽說大哥剛回來就得了個正四品的官啊,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衛國公看着他手裡的彈弓,隻覺得堵心,連連擺手:“沒事沒事,你——”
他按了按額角:“讓你念的書,你看完了?”
陸昭心虛地移開了視線。
衛國公沒等到回答,立刻虎目圓睜,陸昭縮了下脖子,在自己親爹暴怒之前,迅速溜了。
*
陸璋一路進了宮,不出他所料,帶路的小太監,徑直将他帶到了紫寰殿偏殿。
他剛準備進殿,門口的錢公公瞥見他腰間的佩刀,眼角一跳。
“世子爺。”
錢公公拂塵點了點那柄禦刀:“這刀,還是奴才先幫您保管吧?”
陸璋頂着四周宮人侍衛若有若無的視線,神色如常地解下佩刀,交給了錢公公:“那便勞煩公公了。”
“哎呦,不敢當。”
錢公公笑了笑,朝裡示意:“您快進去吧,陛下已經等着了。”
陸璋微微颔首,擡步邁進了偏殿大門。
“吱呀——”
殿門在他身後緩緩合上。
就在陸璋适應殿内光線的下一瞬,他還算平靜的臉,在看清殿内的情況時,緩緩裂開了一條縫。
——年輕的新帝坐在禦案前,一手扶案,一手探到桌下,可疑地動作着。
厚重的明黃色桌帏垂地,隐約有細碎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
陸璋瞬間瞳孔驟縮。
戰場上毫無畏懼的衛國公世子,此生幾乎是第一次,略有些狼狽地後退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