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倦極,眉眼恹恹地。
忽地一陣吵鬧聲由遠及近,闖進耳中,很快便走到這邊來了。他不禁笑起。
“我就過去看一看,看完自然會回院子裡去,你别攔我。哎呀,要不你去問問你家公子,若是他不讓我留在這裡,我立刻回去還不行嗎!”
少女的聲音清脆悅耳,翩飛的碧色裙裾與淡綠湖水交映。
令狐玦朝她看去,口中卻對其他下人吩咐道:“讓她過來,你們都退下吧。”
她提着裙角,小步邁得飛快,挨到他身旁之後,聲氣放得極低:“我做到了。你可能信守承諾?”
“你好像記錯了?我記得我與你說過,條件是要‘逃出’那座小院,而你現今是光明正大地走出來的。”
她被他的無賴模樣氣了個倒仰:“這哪裡不一樣!難道非要我翻過院牆,踹倒大門才算逃出來嗎?!你是不是在耍我玩?”
“你算什麼人,值得我如此浪費心神?機會隻有一次,不要便罷了。”他将目光從她嬌麗的面容收回,重新投至波光粼粼的湖面之上。唇角那線凝着冷意的笑斂盡,他仿佛又看見漫天的蛛網朝他張來,危機感油然而生,他急需……急需抓住點什麼握在掌中。
“希望公子莫要再騙我。”少女恨恨地說道。她的視線掃到茶幾上的糕點,突然心中發狠,拿起兩塊千層糕一齊塞進嘴裡,洩憤似地開始吃起來。
令狐玦沒什麼表情地看了她一會兒,見她毫無所覺,蹙着眉挪開鳳眸。
手上的釣竿重重一動,咬住鈎子的貪嘴魚在水下掙紮,那力度壓得他手腕也跟着微微彎下去。
他擡起手臂預備收竿,餘光瞥見一旁還在生着悶氣的少女,支使她:“替我拿好那條魚。”
少女視線環掃一圈不見仆人,隻得不情不願地走了過去,還未站穩,一條足有五六斤沉的大魚便直直飛過來撞進她懷裡。她手忙腳亂地抱住,空出一隻手去解魚嘴裡的鈎子,那魚勁力頗大,她剛一解開,魚尾拍打得愈加頻密,掌心不意一滑,那條大魚就這樣從她的手臂縫隙中逃之夭夭了。
她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地站在原地,胸前衣衫濡濕一片,又被那不甘的魚甩了一頭一臉的腥水,正是狼狽非常之際。
一聲嗤笑輕輕響起,令狐玦來到她跟前,自寬袖裡拿出條素帕為她擦拭臉上的水迹。他的動作慢條斯理,稱不上溫柔,待他将水痕擦完後,弄髒的素帕便被他随意丢在腳下。
他淡聲道:“我再給你兩日時間,别叫我失望。”
十字亭中發生的事情迅速傳至令狐老爺那廂,隻是還未等他找到令狐玦發作,便被提前得知消息的令狐夫人給堵在半道上解決了。
令狐夫人對勾走她夫君之心的狐狸精惱極,卻也恨上男人的薄情寡義,本來她見令狐玦似乎也對那狐狸精有了興趣而大感驚怒,但叫他勸說幾句,不由相信了兒子的“良苦用心”。反正她不會在乎其中過程如何,最後隻要将女子順利驅離令狐府便也算達成她的心願了。
約定的時間才過去一日,令狐玦像是中了邪似的,忍不住又去了一趟落星院。
喚了仆人開鎖,推開院門,他大搖大擺地走進了這間軟禁着少女的院子。為了防她逃走,院門平時都落着鎖,隻在送飯或者令狐老爺來探望她的時候打開。
不過昨日和今日這一遭,倒是預示了情況的又一變化。
踏進屋内,當他乍見少女的身影靜靜伏在地上的那一刻,他承認他的心亂了一下子。心慌意亂使他暫時忘卻思考,隻憑着本能扶起她的雙肩将她撈進懷裡。
修長的脖頸上漫開星點痛意,是被她手中的銀簪刺破了皮膚。
“帶我離開你家,否則這塗在簪子上的劇毒三個時辰内就會要了你的命。”她早已睜開了眼睛,那雙總是澄淨無辜的杏眸中原來也能泛動如此冷酷的光芒。
尖利的簪尾仍然毫不容情地抵在他的脖子上,鮮紅的血珠似線流下,洇透衣襟。
令狐玦垂眸,與她的目光輕輕對上:“是故意選的我,還是随便一個人都可以?不得不說,你這方法很蠢,更不該用在我身上。”
他神色冷然地抓住她握着簪子的手,把她自懷中用力推開。
“你不信我?難道你不怕死?”少女雙手往地面一撐,借力站了起來,表情很不好看。
“呵,你若是能用毒,我那蠢爹怕是早就死上無數次了。”
“要是我隻想毒死你呢?”她咬了咬唇,離他遠遠站着。
令狐玦擡起袖子緩緩擦去傷口上滲落的血液,聞言,他淡淡睨她一眼,面上生出詭異的期待:“我倒想試一試。”
少女愕然,良久,她頹喪地扔掉了手上的銀簪:“你真是一個瘋子。”
她這破釜沉舟的計劃果然也失敗了。
想了想,她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問道:“我們的約定還在嗎?”
令狐玦勾着張揚的笑,目色卻冰冷陰郁:“明日申時之前。倘若你達不到我的要求,我便要你留在這裡,永生與我為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