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過一場後,薛懷望的病漸漸好得快了起來。無憂這才發現,不知是不是他身體退回少年時的原因,還是兩度瀕臨死亡虧損神魂的緣故,薛懷望的心性和性格也變得越發青澀不成熟起來。
簡而言之,就是更像個年輕人了。
倒和沈祛玩得更好了些。
沈祛雖是挂了他師尊的名字,然而到底也還未曾教過薛懷望什麼,每日不過陪着他喝藥給他灌靈氣,偶爾用他那慢半拍的粗神經回薛懷望的話,再單方面把薛懷望氣得半死。
于是當薛懷望開始配合治療,又不罵他了,偶爾還和他聊天,根本沒見過幾個活人的沈祛便覺得兩人的關系已經好到臻至化境。
其主要表現為再也不吵着要換墩墩兒當徒弟了,這點讓無憂也松了口氣。墩墩兒把沈祛揍了八頓了都。
青猿峰上,西流閣中,某一個不刮大風而日光溫煦的下午。
薛懷望坐在床上,正靠着窗子看書。
沈祛牽着他一邊手腕輸靈氣,像個人形輸液袋般靠在旁邊柱子上,昏昏欲睡。
無憂當然也給了他很多書看,說是解悶,無奈字太多畫太少,沈祛越是認真,便困得越快。
薛懷望在歲月靜好的狀态中默許他趴床上睡,但是剛剛沈祛才因為打瞌睡砸到了薛懷望的腿,略微有些不好意思,便打算靠在柱子上眯會。
薛懷望看他無聊,手中話本翻過一頁,忽然開口:“這裡的‘舞會’是什麼意思?”
沈祛被聲音驚醒,左右看看,發現居然是薛懷望在問他,便接過書,認真注視。
這話本是無憂抄錄的雜書,當初帶着墩墩柳柳和徐凡四處遊曆時,徐凡晚上總睡得不好,無憂便給三個小家夥讀幾個短短的故事催眠,同時用靈氣為他調理神魂。
這樣的話本子他寫了許多本,這一本應該是墩墩兒拿過來的,沈祛一翻封皮:《海的鲛人》。
鲛人小公主被人族王子邀請去陸地上參加舞會,她問海中的妖怪姥姥要一雙漂亮的舞鞋,姥姥用海星法杖給她變出了海帶馬車和海膽侍從,鲛人小公主于是開開心心去參加了舞會……
沈祛翻過一頁。
舞會上群英争雄各展神通,搶奪王子的舞伴位置,鲛人小公主隻有金丹修為,可是她非常聰明,智勇雙全,她掏出姥姥給他的海星法杖把海膽妖和海帶妖變成.人形,彼此配合齊心協力,終于打敗了所有對手,赢得了和王子跳舞的機會。
王子有海浪般柔順卷曲的頭發,他們兩個跳了一支又一支舞,鲛人小公主看到天黑了,妖界和人界的通道也馬上就要關閉了,連忙離開王宮。可是她太着急了,那雙姥姥給她的舞鞋被她落下一隻,王子在後面沒有追上她,隻好舉起那隻鞋子:“這是上品靈器,留有神識印記,我一定要找到她!”
沈祛憑借被分到的那部分記憶回憶道:“就是……很多人被邀請來一起跳舞,每一個人都可以邀請喜歡的人做舞伴,跳完一支曲子就換新的舞伴一起。”
他伸手點點書脊,幻化出幾個動物形狀的靈氣虛影,蹦蹦跳跳。
小魚小兔小狗小烏龜,互相點頭問個好,牽着爪子轉起圈,轉過一圈又一圈。
薛懷望哼了一聲:“跳得難看死了。”
“很難看嗎?”沈祛歪腦袋,“我也沒見過别人跳舞。”
薛懷望挑起眉毛:“怎麼可能?你就算沒有爐鼎難道還沒去過青樓伶館嗎。”
沈祛搖頭。
薛懷望不可置信:“你的修為我都看不透,你都好幾百歲了吧?怎麼可能沒見識過?你們是什麼苦修門派麼?蘭若寺那樣的?”
沈祛誠實道:“沒有啊。”
薛懷望若有所思地壞笑:“因為你師兄不讓?怪不得,我早就覺得他是那種恨不得把徒弟全養在花房裡不看一點髒東西的蠢好人。”
沈祛覺得薛懷望對無憂有所誤解:“沒有吧。”
薛懷望将那書一扣:“你下山看一看不就知道了?你有腿有腳還不能自己去看看那些東西。”
沈祛搖頭道:“我不喜歡看。”
薛懷望切了一聲,又罵他裝,扭頭看到窗台外幾枝血珠桃花開得很好,又想起點什麼來。
桃花……桃花的香味……
薛懷望忽然扇了自己一巴掌,把沈祛吓了一跳。
沈祛順着他的眼神往窗外看,也看見了窗外的桃樹,恍然大悟,跨過薛懷望的床直接從窗子跳了出去,輕松跳上樹,折了幾枝桃花。
桃枝顫動,花瓣飄落。
沈祛将手裡的桃花枝遞給薛懷望:“等你好啦我們就可以一起爬樹啦。”
薛懷望看着遞到面前的桃枝,神情一呆,忽然又一笑:“笨蛋。”
他看向窗外,沈祛的身影在暖暖春光中被模糊了邊角,不知怎麼,這張臉明明就是記憶中沈霓風可憎的五官……
可是一點也不像。
薛懷望在心裡對比過很多次,他不是沒有懷疑過沈祛就是沈霓風,可這一模一樣的聲音和皮囊卻總說出他意料之外的話來。沒有斥責和冷漠,沒有藏在眼神裡的深深厭惡,這張臉愛笑,有點傻,還總有很多毫不掩飾的濃烈情緒……沈祛有時候真的顯得非常單純。
總之一點也不像沈霓風。
薛懷望揪掉一朵桃花:“我才不要跟你一起爬樹,你要真想讨好我,那就和我一起去逛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