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凡的燒終于還是退了下來,然而呼吸時喉嚨仍隐隐作痛,聲音也變得沙啞許多。
醒來後他如往日一般盤腿打坐,又将天晶劍平放在膝蓋上,卻沒有運起練氣心法,隻是靜靜看着天晶劍。
徐凡忽然道:“我要試試築基了。”
他将天晶劍抽出劍鞘,輕輕用指尖拂過雪亮劍身,天晶劍發出一陣回應般的嗡鳴,由于始終沒有完全标記劍靈,他至今也沒能聽懂過天晶劍靈所說的話,但徐凡覺得,像如今這般相處,便足夠了。
他忽地将天晶劍緊緊攥住,然後強硬地沉入自己的靈力。
徐凡的手掌與劍刃緊密相貼,使得天晶劍一動也不敢動,生怕劃傷了主人,然而隻是這一瞬間的躊躇,便足夠徐凡将自己的靈識印記解開了。
徐凡将它推開。
天晶劍茫然而焦急,不知道徐凡想做什麼,又急忙湊了過來,連聲嗡鳴。
徐凡冷靜道:“靈器裡的靈氣也總會用完的。我要築基,然後自己下水,離開這裡。”
“如果我築基失敗。”天晶劍拼命地搖晃劍穗。
“如果我沒有找到水底通路。”天晶劍懸浮起來,在地上劃出痕迹。
“如果我沒能出去。”天晶劍歪歪扭扭,刻出一個‘我是……’
“你就去找無憂。告訴他,我回徐族了,我有了更好的劍,不想要他的東西了。”
天晶劍正要劃出第三個字,剛要劃出歪歪扭扭的一橫,忽地劍身一震,天晶劍中屬于無憂的靈識印記光芒大放,複雜的封印紋路一閃而過劍身,如同劃過一道雷光。
天晶劍‘當’地一聲掉到地上,不動了。
徐凡看着塵土中那“我是一”三個字,心中感到十分奇怪,但還是接着說道:“若我築基成功,便拜你為師。我也想通了,既然是無憂交代過的,想必自有他的深意。”
天晶劍又慢慢漂浮了起來,回應般搖晃了下劍穗,似乎有些虛弱。
徐凡摸摸它的劍穗:“我以為,你會很高興呢。”
“無憂給你下了什麼禁制?和拜師後的傳承有關嗎?”
天晶劍遲疑着點了下劍柄。
徐凡歎了口氣,給摔在地上的天晶劍擦幹淨,細緻地保養上油,他不善于表達感情,但也和無憂學到了要珍惜真心,想到自己未蔔的前途,設身處地後便不想天晶劍給自己陪葬。
正如無憂相信天晶劍與柳柳兒會照顧他一樣,他也願意把自己的劍再托付給無憂。
徐凡整理思緒,靜下心來念起法訣。
*
柳柳兒靈力衰竭,一時無法變成人身,隻好一直露着兔妖的原型。
徐青溪一路都騎在柳柳兒身上,倒不全是因為身體虛弱,純粹是柳柳兒嫌他速度太慢,兩人按照路書與通靈符上的信息不斷尋找趕路,終于在這天晚上碰上了徐月笑和她帶領的隊伍。
徐月笑頗為驚訝,但更多的是如釋重負的喜悅。她匆匆忙忙地找來丹師與醫修,将在禁靈之水中不知泡了多久的徐青溪安置好,又來問柳柳兒他們是如何逃出來的。
柳柳兒實則也很虛弱,但他更知道這狀态不能在外人面前表現出來,便一直忍着,準備等确認完徐青溪安全後就立刻回去救徐凡。
他如實說了自己是如何摸着水路出來的,徐月笑幾乎不敢置信。
她悄悄靠近柳柳兒,告訴他前幾日便有人找上門來,稱秘境中出現了一隻戴着金環的兔妖,殺了他們隊伍中的成員,又邀請徐月笑的隊伍一同前去圍剿。
徐月笑一心牽挂在如何再次打開傳承救出徐青溪上,這狩獵的邀請便被她以借口壓了下來,如今似乎見到本尊,便想問問是怎麼回事。
“我見到你這金環,便有些懷疑。但你既是舍命救下了青溪師兄,我想你哪怕傷人……或許也是有苦衷的。”
更深層的原因,則是徐月笑對殺死一隻金丹戰力的妖獸毫無信心,隻希望能與妖獸建立溝通,使它遠離他們又或為他們所用。
柳柳兒沉默片刻道:“不是我要殺他們,是他們要殺我。請你替我保守秘密。”
原來真的殺了徐家人……!徐月笑套出話來,心中震怖勉強沒有表現出來,腦中飛快思考着:這件事徐青溪知道嗎?他包庇徐族仇人?還是徐青溪授意這妖獸去殺的人?
“好,好的。”徐月笑勉強擠出一個笑,“你好好歇着,我去看看青溪師兄怎麼樣了。”
柳柳兒點點頭,妖獸眼中倒映着徐月笑離去的身影。
他強行壓下嗓子裡想要嘔出的血腥氣,心中隻想着師弟還被困着,不能等這群人修去救,他可以從水路再回去……
*
“他是我的道侶。”
徐青溪躺在床上,淡淡宣布道,他接過徐月笑手裡的藥,仰頭喝完。
“不是靈獸,不是寵物,我也沒有騙他或者騙你們。”
徐月笑不可置信,覺得他簡直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人:“那是隻妖……那是隻兔子!你清醒一點,你是不是砸到腦袋了?走火入魔了?”
徐青溪緩緩閉上眼:“我知道他是什麼,他是世上最特别的……就算是兔子,那也是我的道侶。”
說完,他就要起身,掙紮着想下地。
徐月笑連忙扶着他,她還是無法理解這荒唐的關系,再想想終究不可能瞞過,便道:“前幾日便有人找上門來,說秘境中出現了一隻妖獸,身帶許多高階法器,又襲擊了他們隊伍中的成員,邀我同去圍剿。”
徐月笑嚴肅地注視着徐青溪的眼睛:“我不關心你的想法,但你要麼将那兔妖藏起來,要麼就帶着他快走。”
“作為我的錯誤的補償……”徐月笑深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我可以幫你照顧你的人,讓他們藏進我的隊伍,我的承諾依舊作數,我會把他們當成我親生的姊妹兄弟一樣關照。”
徐青溪道:“那并不是你的錯……但,多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