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大街上,餘妄忽而有些迷茫,他該去哪裡?餘府沒了,該回臨風宗嗎?
他想起,要不了多久,臨風宗也會被屠,到那時,他又該去哪裡?
道鈴山嗎?在那裡,他會被仙門圍剿,然後……秦蕪生代替他被自己親手斬殺。
他恍然想起自己這一趟是為搜集秦蕪生魂魄的。可他現在突然不想繼續了。
想要集得秦蕪生的魂魄,他最後就必須在道鈴山殺掉秦蕪生。可倘若他最後救不回秦蕪生呢?他又将面臨什麼?
陣中陣外,夢中夢外,上輩子還是這輩子,他終歸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唯一慶幸的是,如今他還有秦蕪生。
他有些昏沉。
這一切太真實了,痛是真實的,擁抱的觸感也是真實的。任摒玫在眼前自焚時心會痛,餘小六在眼前消散也痛。
所以這一切究竟是不是真的?
如果那所謂的陣外隻是自己的一場夢呢?那屆時他怎能将秦蕪生斬殺?
閻胡謅……那個老閻王。
那人無時無刻不再提醒自己這一切是虛假的,可那個閻王又會是真的嗎?
如果陣外的一切是自己幻想的,是自己的一場夢,那閻胡謅又何嘗不是虛假的幻象?
夜裡的寒風吹得刺骨,餘妄卻偏偏要站在大街中間,頂着寒風,好像這樣才能證明現在的一切才是真實的。
孰真孰假,究竟該怎麼區分?
總歸,他好像越來越依賴這“陣中”了。
如果注定家破人亡,至少秦蕪生還在身邊。
餘妄隻覺得頭好似撕裂般的疼。
他蓦地生起一個不成熟的想法:如果我和阿爹阿娘一起走,會不會就不用想這些了?
他怕,怕這“陣中”才是現實,怕屆時自己信錯而殺了秦蕪生;可他又怕這“陣中”是假,怕自己沒有殺了秦蕪生而導緻陣外的人不能複活。
餘妄的頭愈發昏沉,終于再無力氣,直愣愣往前倒去,他想:阿爹阿娘……小阿妄也想和你們一起……
“阿妄!”
阿生……你怎麼總是要讓我打賭……
我要是賭錯了又該怎麼辦……
“阿爹阿娘!哥哥回來了!”
小阿妄飛奔進屋,拽着任摒秋和餘度往外走,“你們答應我的,要是哥哥答應陪我就跟着一起出去走走,不能耍賴皮!”
任摒秋在他頭上揉了一把,笑:“又拿什麼謊話騙小遊了?”
餘妄鼓着腮幫子,小臉因為奔跑而紅撲撲的,他看着任摒秋,生氣道:“阿娘是不是不想陪我?!”
任摒秋還沒說話,餘妄就自顧自拉着她的手繼續往外走,“不許!阿娘不許耍賴皮,必須陪我。”
畫面一轉,餘妄好像看見了餘度難得斥責餘長終。
餘度的聲音雖斥責,卻沒有常人憤怒斥吼的感覺,反而很冷,似極地永遠無法消融的寒冰。
“餘遊,我說過不必再去救他們。你如今靈根受損,再為了他們透支靈力,你是想在最後關頭爆體而亡嗎?”
餘長終在原地站得筆直,認真道:“天下蒼生為首任,爹,這不是你教我們的嗎?你可以為了他們放棄一城之主的身份,我又為何不能為了他們爆體而亡?”
餘度似是忍無可忍,終于怒吼出聲,“這能一樣嗎?!一城之主放棄便放棄你,你卻是雖是可能付出生命,保護天下蒼生,你自己不是蒼生嗎?!”
“可若我一人之命便能換的哪怕一方土地安甯,這又有什麼不值得的?我若貪生怕死,從一開始便不會想要保護天下蒼生。爹,你當初不也一樣嗎?”
終于,餘妄看見餘度背過身去,似是哭了。幼小的身軀瞬間僵直了,他哪見過阿爹哭?
餘度喉間微哽,他轉頭看向餘長終,喉間發顫呼出那口氣,嘴唇微張。餘妄好似出了幻覺,他好像看見這一刻的阿爹不再如往常冰冷,甚至徒增了幾分無力。
“當初你為了救小妄差點隕命,你若再有事,我們沒法再救你……”
“爹,度家不做懦夫,又豈會怕生死。孩兒敢做,便敢死。當初救小阿妄是這般,如今救百姓亦是。”
餘長終忽地跪地叩拜,“孩兒知爹娘心疼,倘若哪日孩兒死了,便委屈小阿妄代孩兒一齊向你們盡孝。
“我為度家人,是渡蒼生,亦是渡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