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念有些不解地看着被關上的門。
雖然這門确實是她親手合上的。
房間内部比走廊裝修考究得多,說不上豪華,但足夠莊重,倒真得像在什麼正經的招聘地點。
長桌子後坐着個胡子拉碴,面容憔悴的中年男人。他雙目緊閉,腿交疊搭在桌上,鞋底下似乎是些合同。
想來這位就是【負責人】。
“你好,我是來……”溫念說。
“這兒可沒剩下多少職位了。”凱斯睜開眼,打斷她道,“你有什麼優勢可以和其他人競争?”
溫念被截了話頭,也不緊張。
她将手裡的畫放在桌上,說:“我聽說這裡急招保姆。”
“保姆?”凱斯收了高高在上的做派,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他面帶喜色地站起,盯着那幅畫确認道:“是應聘瑪麗的保姆嗎?”
“嗯。”溫念點頭。
她的目光越過凱斯,看向他身後的文件櫃。上面的拉手蒙了層薄薄的灰,已經很久沒打開過了。
“你來自哪個鎮?”凱斯狂喜的動作突然停住,直勾勾盯着溫念問道。
“……”這個倒是沒法回答。
溫念試探着說:“遠山市。”
凱斯表情凝固了一瞬,他茫然地眨眨眼,随即又笑着擺手道:“沒關系,隻要不是蒙特鎮的人就行。”
他完全接受“遠山市”的陌生概念,或者說,完全放棄深究。
溫念心下一動,繼續問道:“蒙特鎮的人怎麼了嗎?”
“……沒什麼。”凱斯轉身拉開文件櫃門,口中神神叨叨地嘀咕道,“隻是瑪麗隻需要外來者。”
“對你們來說,蒙特鎮的人不算外來者嗎?”
凱斯不再回答,将裝訂好的合同放在桌上,向溫念的方向推,“簽字,名字,我要名字。”
他沾灰的手指在空中仔細搓了搓,才重新拿起那幅畫,口中催促道:“快啊,瑪麗在等你。”
崗位緊缺,但卻很少有人來應征麼。
溫念擡起頭,和凱斯四目相對。
凱斯低聲唱道:“……她的頭發沒有光澤,她的雙腳在空中搖晃。”
“瑪麗需要你。”
溫念恍惚幾秒。
真難聽。她想。
*
身帶“崗位急缺”的buff加成,溫念是被凱斯恭敬開車送過去紅屋的。對方簽過合同後比她還不放心,一定要親眼看着她到工作崗位上。
崇德鎮并不大,但凱斯的招聘中心在鎮上的邊際,紅屋又在另一頭,正好橫跨整個鎮。
溫念閑閑無事,在群聊裡看其他人讨論關門後便翻新的房子,偶爾在中間讨論幾句。
【宋星】:合理懷疑,那些破敗的樣子才是真實的崇德鎮。
【王文雅】:那會不會這些人都是死人?
【趙橙】:别說了……真的好恐怖啊啊啊啊!!!
【溫念】:不像。
【溫念】:我看見這邊的餐館還在營業,哪有死人還需要吃東西的。
【王文雅】:那什麼,我想到了喪屍
【宋星】:那不是更方便麼,爆頭就好。一槍一個。
【溫念】:嗯,總會有對應的解決方案的。再說,這些人都看着不怎麼聰明。
【趙橙】:啊?我們看到的是同一個凱斯嗎……
“到了。”不怎麼聰明的凱斯說道。
溫念慢吞吞地“嗯”了聲。
那幅畫原來還走的是寫實派——紅屋的構造真是座上三角,下長方形的屋子。
不過整座房子和紅色看着沒有任何關系——硬扯的話,院前淺色木栅欄之上的飄香藤是紅色的。草坪整齊漂亮,像某些莊園度假宣傳手冊上會用到的插圖。
“所以這裡為什麼會叫紅屋?”溫念站在栅欄旁,問道。
“隻是習慣這麼叫。”凱斯将合同和鑰匙遞給溫念,“校車會在下午六點把瑪麗送回來,你還有兩小時的熟悉内容時間。”
按着合同現在才給她看,他真是生怕她察覺不出來合同有問題。
溫念暗笑一聲,接了過去。
她捏着鑰匙問道:“你們的大巴在哪兒停啊?”
“大巴?”凱斯笑容僵硬,“我們這兒沒有大巴。大巴?完全沒有聽過。”
……她是沒指望就這麼問出來,不過對方的反應也可疑的太過明顯了吧。
溫念面色如常地繼續道:“那能給我一張崇德鎮的地圖嗎?我想多了解了解這裡。”
凱斯扶着下巴,思考片刻後又神經質的笑了起來,“當然可以。”
“本來也是要給你的。”他從身上的斜挎包翻出一份皺巴巴的地圖,“隻是這份被太多人用過,有些标注的地點已經不是很清晰了。”
“你需要換一份嗎?”凱斯問。
“這裡的太多人,指的是外來者嗎?”溫念說。
凱斯閃爍其詞地說,可能是吧。
那就是了。
溫念微笑道:“那很好啊,我就用這份。”
兩人假惺惺的對望幾眼,彼此都感覺到胃裡的不适。
凱斯幹巴巴說道:“進去吧,瑪麗也會喜歡你的,我保證。”
再糾纏下去也沒什麼意義。
溫念點頭,轉身踏入草坪——
“雖然紅屋沒有人監管你的行動,但你最好百分百照着合同上的注意事項來。”凱斯直起身子,氣質一變,陰沉警告道,“瑪麗是我們最愛的孩子,你對她的态度,将決定了崇德鎮對你的态度。”
溫念對他的反複無常見怪不怪,回頭真誠發問道:“沒有人監管?意思是雖然你們很愛瑪麗,但沒人願意過來照顧她嗎?”
凱斯洩了氣,聲音小了些:“那不一樣。”
溫念仰頭等着。
“……記住她對我們來說有多重要。”凱斯說。他的語調依舊暗藏威脅,但更多的是底氣不足。
他迅速啟動了車。
崇德鎮的居民願意高薪給瑪麗雇傭保姆,卻不願意和她住在一處。
無論崇德鎮對瑪麗的愛真是與否,她都不可能隻是個單純的“孩子”。
還是要小心為上。
溫念停在門口玄關處,怔愣了一會兒。
紅屋裡比她預料得要正常太多了。
燈光柔和,碎花餐布蓋在褐色木質桌椅上,和淺黃色的牆紙和諧呼應。
這裡隻有安心感。
玄關到客廳的牆上挂着些單人照,上面金發碧眼的小女孩面對鏡頭,笑容開朗。
這些照片過于美好,即使上面的人突然眨兩下眼,也不會讓人有半分恐懼感。
溫念木然向裡走。
這種在怪談世界裡帶着溫馨的正常感,何嘗又不是一種恐怖。
她對應着合同的内容開始熟悉紅屋。
紅屋一共兩層,頂部閣樓處于封閉狀态,合同上特意高亮标注“裡面沒有任何打掃的必要”。
她對此暫表懷疑。
一樓除開客廳和廚房外,有兩間屋子,一間堆着亂七八糟的雜物,除開些壞掉的舊家具外,還有各式各樣已經蒙塵的玩具。
玩具的适用年齡和風格跨得極大,長頸鹿狀的嬰兒手搖棒旁放着塑膠骷髅頭夜燈。
玩具單拎出來,每一個都正常。但問題在于——這些正常的東西太多了。
粗略看過去,甚至相同樣子的布娃娃都有十幾個,别說一個小女孩,就是這裡再來十個人,光分玩具都要分幾十分鐘。
最奇怪的一點是,這些玩具都有程度不一的使用痕迹。
溫念思索片刻,得出一個猜測。
玩具是崇德鎮的居民送給瑪麗的,并且大多是他們孩子玩過的玩具。
但即使邏輯說通了,玩具也還是太多了。
溫念關上門。
她摸摸手機,還是決定先把紅屋整個搜查完,再和其他人讨論。
省點兒電。
一樓的另一個房間是專門給保姆留宿用的。
房間和客廳一樣舒适整潔,裡面附帶一個很小的衛生間。
洗手池台上擺放着些沒拆封的洗漱用具,分量充足,供應七天綽綽有餘。
池台邊貼着張小便簽:專供瑪麗的保姆使用。
連筆體,出自成人之手。
從牆上的照片來看,瑪麗最成熟的模樣也不過是五六歲,所以這張便簽不是她寫的。
不過也不排除她天生童顔的可能。
二樓的瑪麗房間和樓梯口緊挨着,上面如合同上所寫,挂着個“瑪麗·格林”的木牌子。
門沒關嚴,留了道縫隙。
溫念停在原地,沒像進之前的房間一樣直接推門。
她低頭看合同上關于這裡的标注:作為瑪麗的保姆,在打掃瑪麗房間時,你要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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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對不能進入她的房間。
溫念:“……”什麼破排版。
她略感無語,打開手機,準備提醒一下其他人。
群聊還是一如往常的熱鬧。
【宋星】:我剛拿到駕照三個月,他們就讓我開校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