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的校園卡怎麼會在這裡？
似乎好像是從昨天晚上起，就沒再見過她的消息。
整個早上溫念都沒來得及在群裡發問。
叫醒瑪麗後，對方平靜下樓，平靜坐好，平靜地喝湯，平靜地嚼校園卡。
乖得簡直不像話。
溫念滿意點點頭，手摸向手機——
“念溫姐姐。”瑪麗擦了擦嘴，疑惑道，“手機僅剩20的電量是什麼意思？”
溫念一頓：“……什麼？”
“你也不知道嗎？”瑪麗捧着臉苦惱道，“還有一句，說面部解鎖失敗，請再次嘗試。”
“姐姐，這是什麼意思？”
溫念将手機推回口袋，内心閃過千百個猜測，波濤翻湧。但她外表仍風平浪靜：“意思是這東西會爆炸，最好趕快扔了。”
“爆炸？”
“就是……”溫念在腦中搜索最嚴重的事故現場形容詞，“爆炸會把人炸飛，重的連完好的腦袋都不會剩下。”
“炸飛？”瑪麗用勺子攪動清湯，表情沒什麼波瀾，“那輕則呢？”
“輕則全身燒傷，半死不活。”溫念說。
瑪麗的眉頭擰起，表情活像吃了什麼髒東西。
她煩躁地“哎呀”一聲，撇下勺子，離席憤憤道：“你毀了我一大早的好心情。”
溫念喝口冷水，将還剩半碗的湯倒進水池裡，又跟了上去。
目送校車消失在視野範圍内後，她才松了口氣，回紅屋向其他人公布這個噩耗。
【趙橙】：不是說手機他們看不到嗎！
【溫念】：《論壇用戶協議》最後一條，理智值降至30以後，需要盡力銷毀手機，換言之，手機的“隐形”在這種情況下會失效。
【王文雅】：意思是我們群裡會混進什麼東西嗎？
【王文雅】：也許正在和我們聊天的人，就是瑪麗……
【趙橙】：啊啊啊你閉嘴！
【溫念】：不會，瑪麗又不是什麼天才黑客。
【溫念】：不過大家如果碰到拿着手機的人，還是别急着和對方彙合，小心為上。
【宋星】：沒錯沒錯！
【溫念】：宋星？
【溫念】：你還活着？
她大概講了講湯裡的校園卡。
【趙橙】：宋星，你是人是鬼啊……
【宋星】：這事兒吧，确實說來話長。
第一天稍晚時。
宋星靠在崇德餐廳後廚的一角，打了個哈欠。
開校車的活兒太耗費她的神智，與其開一兩天後精神崩潰，不如再打一份工，雙重保障。
後廚哪裡都比大巴好，也就是莫名的有點違和感，不過怪談世界麼，有點兒也正常。
“喂！那個新來的宋星，快點兒，到這邊兒幫忙了！”
後廚熙熙攘攘，宋星不為所動。
她指着牆上張貼的《廚師守則》和《主廚守則》，鄙視道：“去看看眼睛。我來這兒是給瑪麗做飯的，想幫忙去找你們本地人。”
喊人的廚師罵罵咧咧的轉身，重新投入生産線裡。
宋星百無聊賴，點燃煙吸了幾口，又摁滅煙頭，扔進垃圾桶裡。
又嗆又辣嗓子，許久不試廉價香煙，它還是這麼難抽。
沒人看她這邊的動作，她正要抽出第二隻煙，胳膊突然被戳了戳。
“你是新來的主廚？”挺友善的一個聲音。
“是我。”宋星轉過去，和藍眼眸的外國友人對視道，“怎麼了？”
“呃……也沒什麼。”男人幹笑道，“就是想問問，今天給瑪麗的食材，你打算是自己動手，還是等她自己動手啊？”
宋星看向規則，疑惑道：“啊？什麼意思？你是說瑪麗待會兒自己過來？”
《主廚守則》
……
四、瑪麗喜歡喝熱湯。
五、瑪麗需要的食材會在晚上出現，如果食材沒有出現，助理廚師或許會解決你的困境。
……
八、盛好湯後，将湯放在鐵盒子裡。外賣員将會帶走它，不要将它交給除了外賣員以外的任何人。
男人用眼神示意她向食材存放處看。
黑色塑料袋堆積在牆角處，像個小型垃圾場一般。并且，這種既視感在不時有人從袋子中拿出幾顆白菜後更加明顯。
宋星暗暗發笑，随即正色道：“這是給餐廳的食材，和瑪麗又沒關系。”
“看她啊。”男人手指了指站在新運來黑色塑料袋旁邊的廚師。
“她？”
藍色眼睛的女人站在黑色塑料袋前，正輕輕啃咬着手指甲。
似乎……不太衛生？
這人好像是她的助理廚師之一。
宋星沒興趣糾正别人的小癖好，衛不衛生的，隻要不威脅到她的生命，什麼都無所謂。
她問：“然後呢？”
“她是熱的啊。”男人說。
宋星雙眸微睜。
“她想離開了，所以你的其他助理廚師還能再工作一晚。”男人笑嘻嘻道，“其實我來找你是想讓你幫我說說話，為什麼你一來凱斯就讓你當主廚了？我已經在這裡工作了很多個夏天了，但還一直是打雜的……”
宋星大腦一陣嗡鳴，完全聽不見男人後半段話。
她環視四周，終于發現後廚裡那股強烈的違和感是什麼了——
這裡沒有煙。
沒有人烹煮食物，所有的廚師隻是切碎，擺盤。
這裡沒有爐子，沒有火。
但《主廚守則》裡，瑪麗喜歡的是“熱湯”。
這怎麼可能做到？
宋星手指慢慢蜷緊。
這可以做到。
“——她是熱的。”
人的血肉，不就是熱的嗎？
“規則八……助理廚師或許會幫助你解決困境。”
“她想離開了，所以你的其他助理廚師還能再工作一晚。”
助理廚師的血肉，也是熱的。
歸根結底，隻有主廚在負責瑪麗的食物制作。
女人呆闆空洞的藍眼睛變了顔色，成了惶恐的褐色。
宋星瞳孔緊縮，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你——”
她手裡正拿着手機，分明也是群裡的同學之一！
“她要自己動手了！”男人高興道。
女人已經狀若癫狂地朝外跑了。
“快回來！”宋星顧不上思考男人話的意思，跟着追了出去。
但木已成舟。
【宋星】：拉她的時候，我一直在給她看我的手機，還有校園卡車鑰匙什麼的。
【宋星】：但這些她都像看不到的樣子，所以……沒辦法。
【宋星】：她還是扭斷了自己的脖子。
後續發生的事情她沒繼續說，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不好受。
親手肢解一個人什麼的……
【溫念】：趙橙，别害怕，今早瑪麗喝的湯雖然賣相非常差，但裡面都是些蔬菜。
【趙橙】：嗚嗚嗚謝謝大佬安慰
【趙橙】：等等，大佬你已經默認我随時在線并且膽子超級小了嗎！
【溫念】：不止崇德餐廳沒有火，我這裡的廚房也沒有設置任何點火設備。所以，火很關鍵。
【溫念】：況且今天早上我提到“燒傷”時，瑪麗反應很大，結合這兩點來看，大家可以試着找找生火的辦法，說不定對後面有幫助。
【王文雅】：你們大早上聊的話題也是夠偏的……
【溫念】：宋星，你知道是誰死了嗎？
【宋星】：不知道诶。
【王文雅】：我有個問題……宋星，你為什麼把校園卡扔進湯裡啊？（雖然我送的時候沒看見）
【宋星】：手滑……不小心掉進去的。
【趙橙】：哈哈哈哈哈哈
她在撒謊。
溫念想。
将校園卡掉進湯裡的邏輯很好推測——宋星是為了試探外賣員會不會看到它。
如果外賣員看到了校園卡，按照“一方陷入危機後，雙方世界産生連接”的理論，就說明她做蔬菜湯的行為是危險的，她還是得做“肉湯”。
不過那會兒，死人的血恐怕早就涼了。
宋星或許是不吝啬于殺人的。
之所以說假話，是想打消其他人對她的恐懼吧。
但為什麼是校園卡？
交接時，給外賣員看手機不就行了嗎？她認出同伴身份的時候，不也是通過對方手裡出現的手機确認的嗎？
況且，這樣做也不會留下任何痕迹。
除非——
她沒辦法拿出手機。
亦或是，她不敢拿出手機。
發生這種情況的可能，隻有一種。
宋星身邊有人發現了“食材”的手機。
再結合瑪麗早上說的話進一步推測，她很可能是不敢當面打開手機，她懼怕給身邊人做了“解鎖示範”。
這種情況下，誰也不敢輕易就那麼拿出手機。
早先時，溫念曾試探過瑪麗，她故意不講出名字，而對方還是報出了“念溫”。
如果那時還可以用“或許是凱斯去學校告訴了瑪麗”來解釋，那麼現在，再加上瑪麗早上和她的對話，這個解釋已經完全失去效力了。
群聊規則裡有一句話：“崇德鎮居民有不可分割的聯系。”
所以兩種可能，一、崇德鎮的所有居民都是瑪麗，二，整個崇德鎮都是瑪麗的傀儡。
無論前後哪種，無疑都是對其他人精神的一次巨大沖擊。
群裡大概沒有幾個人能接受“瑪麗在看你”的這種精神壓力，尤其那幾個膽子小又愛聯想的女生，她們太缺乏安全感，群聊裡不論誰發信息，第一時間回複的總是她們。
或許剛開始還能安撫住她們，但手機沒電關機是遲早的事，那時候徹底失去安全感的來源，雪上加霜，她們便也離死不遠了。
那麼宋星隐去有關“校園卡”真實使用心路，也有可能是因為看到了她在群裡發的話，擔心其他人做出一樣的聯想。
無所謂殺人，但在不觸犯自己生命的情況下，也願意保護人麼……
溫念抿抿唇，這些都不過是她的猜測罷了。
兩部手機的主人同時歎氣。
溫念和宋星各自喃喃道：“如果我們能見上面就好了。”
*
紅屋的工作時段不包含白天。
溫念打開手機裡的地圖照片，對上面被圈出來的幾個标志性地點反複琢磨。
醫院、博物館、圖書館……
不過要說獲取信息，尤其是一個鎮的信息，最可靠的途徑之一還是博物館。
雖然它和紅屋相距甚遠，但白天還長，步行過去，正好夠她在那裡多待一會兒。
博物館不大，外表金碧輝煌，像埃及的神廟。
外面在木牌上印刷着一份《入館須知》。
“館”字是被張白紙蓋住糾正後的字，溫念擡手試探着揭開，底下便露出它原本的錯字——
“棺”。
一股邪風吹來，溫念打了個寒顫。
她收回手，蹙眉繼續向下讀。
【本館為我們而建，但我希望，永遠不會有人踏入這裡。】
【若您是外來者，本館為您二十四小時開放，不過煩請仔細閱讀以下須知——】
前一段話似乎是寫給崇德鎮的居民，不想讓居民進入這裡，卻很歡迎外來者進去。
“崇德鎮博物館”的标牌，現在明晃晃寫着“陷阱”二字。
溫念繼續看下去。
《入館須知》
一、您可以無限制的在館内逗留。
二、若你希望更好的理解展品，您可以聽從工作人員的引導介紹。
三、您不會在參觀途中感到任何溫度上的不适。如果有，那也隻是您因為展品而産生的情緒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