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憑空出現,停在原地,眼神空茫地左右打轉,好像死去多年的人又被突然地喚醒一樣,重現光明。
鎮長從人群的後排裡緩緩走了出來。
果然還能再造啊。
不過被重新賦予生命的,沒有凱斯。
鎮長瞳孔變得灰白,皮膚破碎成塊狀,像幹涸的土地一樣。她的眼角留下兩道極純粹發黑的血痕,随着她前行的動作,緩緩滴滑下去,在臉上拉出幾道深長的痕迹。
她跪倒在了愛瑪的屍體旁。
“恭喜您找到新的祭品……”鎮長虔誠地雙手合十道。
“呵——”屍體低低地笑了一聲,“你以為我是它。”
愛瑪擡起手,像是回應她的動作一樣,抓住了鎮長的脖頸。
她沒借助任何力,身體如漂浮一般從地上升起,到了離地幾米高的位置,手上還緊緊扼着不斷在空中掙紮踢腿的鎮長。
“看清楚了麼?”愛瑪扭着鎮長的脖頸,逼着她的視線往下看,“這就是你引以為傲的崇德鎮。”
她們下方的崇德鎮居民直愣愣地仰頭看着,嘴角慢慢向上揚起,即使臉皮被扯得扭曲變形,也毫不在乎,毫無知覺。
當瑪麗掙紮着被它吊死時,她們是否也和現在一樣,帶着這樣甜蜜的笑容抱着失而複得的嬰兒?
愛瑪收了力。
鎮長的身體斷成了一小一大的兩部分,砰地墜向地面。她的頭顱一路滾落,最後撞在紅屋草坪的圍杆上。
沒有任何崇德鎮居民對此流露出悲傷之意。
愛瑪擡起了手。
下一秒,三十七個孩子齊齊出現在了她的腳下。
所有人的臉上先空白了一秒鐘。
再是從此開始,連綿不絕的哀嚎。
孩子們狂亂地驚叫着,他們身上像被光灼了口子一樣,皮膚大面積地開始脫落,露出裡面深黑色的内裡。
停在原地的大人動了。
他們發出凄厲的哭泣聲,湧至絕望的孩子身邊,想用身體遮住他們受到的日照。
人堆人,漸漸成了一個小山狀。
三十七個幼童被緊緊壓倒在最底下,但他們仍近乎失去了所有的皮膚,隻剩下黑色。
黑色,人型的黑色重重疊疊,他們被擠扁——如果還能稱之為“他們”的話。孩子身體流淌成的黑色液體融化在地上,最下層的成人絕望地捧起來,像抱起一個嬰兒。
“這就是你們親愛的孩子們。”愛瑪嘴角緩緩勾起一個弧度,“看清楚,這是他們,還是它?”
無人回應,隻有更拼命地想遮蔽光的身影。
愛瑪的身體有什麼東西在橫沖直撞。她的四肢痙攣,十指尖滲出血,已經幾乎快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
“我們愛你,愛瑪!”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
“我愛你!愛瑪!我愛你!”緊接着是鋪天的祈禱聲,他們整齊地重複道,“我們愛你,你也要愛我們!”
愛瑪身上的舊痕開始往外滲出液體。
她在空中開始幹嘔,血從鮮紅至深紅,最後斷斷續續的變得烏黑。
它要出來了。
她撐不住了。
愛瑪的腳被小山上伸出最高的手抓住了。
緊接着,是第二隻手。
“你們的孩子不會回來了!”愛瑪聲音沙啞地大笑道,任由人群将她拽進了人山内部。
“我們需要你的愛意!”
“我們愛你。”
抱歉啊,我還是騙了你。
火牆會逼得它放棄瑪麗的身體,但隻會轉至我的身體上。并且……即使我動用所有力量,也限制不了它太久。
可是……哪怕隻有這麼幾分鐘能看到他們受到折磨,我也不想錯過啊。
我從來不是什麼好人。
愛瑪緩緩閉上了眼。
好溫暖啊。
是在陰冷的湖水裡泡得太久,才讓她對這些虛僞之人的身體也感到這樣光明的灼燙感麼?
“瑪麗……”
*
“你們有聞到什麼味道嗎?就像是有東西在燒……”夏田雨大聲道,她此刻惶惶不安地看向周圍人,急于得到一份答複。
江遲月站在街道上,認真地在空氣中聞了聞,最後搖了搖頭。
夏田雨臉色變得蒼白,她的五官皺在一處,“我是不是又出現幻覺了?其實我沒有得救,這一切都是我的幻想——”
江遲月擡手,輕輕蓋住她的眼睛。
“在這三天裡,斷杆的地點都沒有變。其它兩個小隊那裡也一切正常。一切道路都是穩定的,光明的。你明天早上就可以順利回家了。”
“我……”
“無論你感覺到什麼,隻要反複告訴自己,你将在十個小時後回家。”江遲月溫聲道。
車票上的發車時間在第七天的早上七點。
*
溫念看着她面前的這場轟轟烈烈的鬧劇,臉上沒什麼表情。
她被愛瑪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