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楊柳終于跑到森林腹地,目之所及是合圍的樹木和森森的苔藓,茂盛的藤蔓倒挂下來,飄散的霧氣打濕了她的鬓角。
轉頭看到跟過來的天使,楊柳哽咽了一下。
親眼看到一個活生生的人在自己的面前爛完,楊柳終于明白這天使是一個怎樣的大殺器,怪不得薩克森家族都快死絕了。
這一刻楊柳面前轉過許多張臉,咖啡館的老闆娘,孤兒院的小夥伴,自己的老師、同學,樓上樓下的鄰居,看門大爺。
最後這些臉統一變成了太平間裡,嚴浩蒼白無血色的臉。
“……”
不再猶豫,楊柳蹲下身,抓起樹根處五顔六色的蘑菇塞進了嘴裡。
這麼鮮豔,不是劇毒也絕對能吃死人。
塞完往樹下一躺,過了一會兒就開始覺得腹部一陣絞痛,眼前也五彩斑斓了起來。
忍着劇痛翻滾來翻滾去,本以為這人算是完了蛋了。
沒想到撐過眼冒金星那陣過去後,楊柳又活了過來。
“……”
坐起身沉默了一下,把剩下的蘑菇嚼吧嚼吧,楊柳開始了第二項。
她找了跟結實健壯的樹杈子,把自己挂了上去。
感受着脖子上傳來的窒息感,楊柳的腦子卻越來越清醒,無聊地數枝丫上的結疤,看看天,看看鳥。
終于在附近鳥巢裡的鳥媽媽因為被視奸得受不了,而在她頭上拉了坨鳥屎之後,楊柳不得不從樹枝上下來了。
因為先前卡得太緊了,還不得不把天使叫過來幫忙。
看着挂在樹上,雙腳亂蹬的楊柳,天使:……
脖子還在火辣辣的疼,剛把自己解放出來的楊柳不信邪,又找了個水潭,衣服也不脫就往裡跳。
一個小時後,學會了遊泳的楊柳重新上來了。
濕漉漉地坐在湖邊,她跟天使兩相對視,相對無言。
天使:“……”
楊柳:“……”
夜幕四合,一陣風吹過,楊柳忍不住發起抖來。
别看她現在死也死不了,好像超人一樣,但還是會冷會餓會痛。
瀕死的痛苦,是個人都受不了,更何況楊柳短短時間内嘗試了多次。
聽着不遠處傳來奇怪的叫聲,想到這幾天的煎熬,她把頭埋到膝蓋裡,“嗚嗚”地哭了起來。
“大哥……我求求你了……放過我吧……”
越想越悲傷,死又死不掉,出去又要害人,難不成她要一輩子待在這個森林了嗎?
楊柳放聲大哭。
有什麼毛絨絨的東西蹭上臉頰,她擡頭一看,就見那個天使挨了過來,為她擋住了風口。
身體頓時暖和了許多。
心裡一熱,正想問對方這是打算放過自己了嗎?
就見對方彎下腰,伸出手,捧起了她的臉。
對方那張面無表情的臉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啪!”
天使在夜間的森林裡行走着,楊柳在後面跟随。
對方身上散發朦胧的光輝,雪白的大翅膀如此聖潔,與周圍潮濕林地的發光植物兩相應和,構成一副夢幻的圖景——前提是忽略掉祂臉上巨大的巴掌印。
“……”
走了一夜,再次找到一片平整又相對不那麼潮濕的林地,楊柳徑自坐了下來。
遠處雪青的湖水蕩蕩,倒映着無盡荒野,晨光從樹木的縫隙中篩過,在湖面上燃燒金色的影子。
一隻小鹿披着霧氣的暈環穿林而來,在明澈的熏風中與陌生的來客對視。
身後傳來羽毛摩挲的響動,她知道是天使跟過來了,但沒有理。
看着眼前的景象,幾天幾夜沒有合眼的楊柳就這樣地睡了過去。
她太累了。
醒來時一片暖和的絨毛,頭皮傳來被摩挲的觸感,迷迷糊糊的楊柳頓時舒服地想要發出呻|吟。
恍惚間她仿佛回到了自己的童年,院長媽媽正拍着她的腦袋,天氣又濕又冷,小蘿蔔頭們搶着鋪床疊被,灑掃地面,期待自己良好的表現可以分到小零食……也許是一顆糖果!
睜開眼,夢境毀滅了,楊柳把臉埋在絨毛裡,眼淚流到唇邊,鹹鹹的。
又趴好一會兒,醞釀好情緒的楊柳才坐起來。
她看着跪坐在一旁的天使。
祂合着翅膀,絲縷陽光下那羽毛閃爍着柔和的光澤,與波光粼粼的湖水交相輝映,眼眸低垂的樣子令人想到浩淼的時間。
楊柳呆看了一會兒,才站起來慢吞吞往水邊走去。
見她跑到一邊,對方石雕般的面孔也随之轉動,随後站了起來,翅膀張開扇動了兩下。
洗完臉回頭看到這一幕的楊柳總覺得對方伸了個懶腰。
春天的雨說來就來,盧日薩本就是個多雨的國家,跑到灌木林摘果子吃的楊柳被淅瀝的春雨淋得濕透。
行李被丢在了旅館裡,她這會兒不敢出去,也沒有可以換的衣服,
站在樹下,混着雨水啃着澀口的果子,楊柳凍得面色青筍。
頭頂的雨突然停了,她擡頭一看,就見一旁的天使張開一邊翅膀遮在了她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