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獨立的人,是個可以争取自由機會的人。
是以他到了白營後,積極地學着一切能夠立足的知識,學個燒火都十分認真。
不知怎的,李景夜突然将那晚宋碧冼答應讓他出府時的話,想了起來。
“我有自信護你周全,但保護一個人最好的方式不是讓你一無所知,而是要讓你成長,有自保的能力。
多學些防身技能,學學百姓如何生活。倘若我為你戰死,也不用那麼擔心你是否能獨自活在這世上。”
那天宋碧冼一邊說這話,一邊摸進溫湯粘他,李景夜慌忙地将全身沒在水裡,氣的舀水潑她,根本沒往心裡細想。
可此時,這話突然從腦海中翻了出來。
李景夜隻覺得自己兜頭被張溫柔綿密的網罩了起來,心中不斷浮起一陣陣酸澀和熱意。
那些被他強行壓下的感覺絲絲的往外洩着,帶起心裡從不敢去觸碰的甜。
隻有宋碧冼,她真的将自己當個完整獨立的人,會如父君一般教導他,愛護他。
他極煩她的混賬無賴,但也控制不住自己,不斷沉淪在一個上位女人依賴、撒嬌的溫柔鄉裡。
好似他對宋碧冼來說,是一個值得依靠的對象,是個地位對等的,也能決定自己是否要垂憐她的主導者。
教習公公教導了他諸多攀附、吸引女子的辦法,但宋碧冼做出的舉動,完全不在他學過的所有知識點裡。
宋碧冼的一切,不管是溫柔還是寵溺,短刀還是小狼,他接受的小心翼翼。
他知道宋碧冼喜歡他,卻不敢真的相信,宋碧冼喜歡他。
就算那是真的,女子的愛意短暫,宋碧冼還是個位高權重的将軍,他若陷進去了,多半如父君一般下場。
趁着她還喜歡着,還願意捧着護着,他需借此為自己的未來,多做些長遠的打算。
“在裡面嗎?我進來了。”漱十突然從營帳外出聲,掀開帳子走了進來。
應該是出于監視和保護,自從李景夜進了白營後,漱十這隻白鹭,多半時間都繞在李景夜身邊,做他的貼身護衛。
隻是昨天他跟連謝入山采藥時,恰巧宋碧冼跟漱十都不在身邊。
連謝那味藥材急用,冬天正采摘應季,他們思量着半天便能來回,也沒再特地告知宋碧冼,兩個人相攜進了山。
他們沒想到遇到山上落雪,耽誤一晚會驚動這麼多人堵了營,造成了早上那種尴尬的局面,還連累李景夜自己也被宋碧冼拉走,被狠狠“教育”了一番。
李景夜見漱十手裡也拿了個包袱,往桌上一放,裡面傳出了瓷器相互輕撞的清脆聲。
他早已收起寫字的藥水,低頭看了一眼幹透的桑皮紙,若無其事地将這些紙張放了回去,擡眼問道:“這是……”
“宋将軍叫我過來給你們送點工具。她說你和連謝總不能天天帶着面紗出營,這太明顯了,也容易在外面惹麻煩。從今天起,你倆結伴開始學易容。”
漱十自己出門也有修改自己的樣貌的習慣,李景夜經常看他天天在自己臉上改來改去,習以為常。
就連漱十今天在營裡待着,也是做了一些眉眼間的改動,讓自己看着更平庸了些。
漱十打開布包,在裡面摸出幾個瓷瓶擺到李景夜跟前,道:“先學改膚色吧,你太白了,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少爺,先塗黑點試試。”
“……”
李景夜覺得宋碧冼想的很周到,卻又莫名覺得,她有點公報私仇?
之後漱十每天午後,都會趁着李景夜和連謝熬藥的間隙,教他們喬裝改扮,根據兩個人的不同需求下功課給他們,讓他們第二天早上按照要求,易容出來給他檢查。
連謝的功課,大都是怎麼改扮成不同年齡階段的女人,方便對外接診。
而他的功課……
先是學平民家的賤夫如何放開的走路;又是學鄉野之人如何用飯、如何說粗鄙之言;最後還要每天往臉上塗不同的東西,改各種晦暗的膚色,再畫些斑斑點點、溝溝壑壑上去。
李景夜算是發現了,漱十教的都是怎麼醜化他。
怎麼老怎麼來,怎麼醜怎麼來。
他十分确定,宋碧冼就是公報私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