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夜不知道,宋碧冼到底是怎麼做到坐懷不亂,和這些絕色美人保持距離的。
他也不知道,這些男人到底是怎麼能忍住,從來不去宋碧冼跟前表達愛慕,甘心默默在她身邊,被她視而不見的。
宋碧冼對他的心,昭昭如白日。
可他……
李景夜低垂眼睫。
她喜歡他有什麼好呢?
明明什麼也得不到。
不如惜取眼前人……
李景夜撫着自己的胸口,内心酸漲。
他不過是個以色侍人的亡國寵侍,是他,偷走了這些人的心上人。
他應該把宋碧冼,還給那些能回應她的人。
而不是這樣裝聾作啞,裝出一副被迫的樣子,承受着她單方面的愛意。
他真的不情不願嗎?
那他為什麼會覺得,幸好……自己是被宋碧冼從楚宮裡抱出來;幸好……是宋碧冼找到他,将他帶到山洞裡過夜;幸好……自己是落在了她手心上。
“憐君郎,府上命人新裁的衣裳做好了,已經放到将軍房中了。”
李景夜正在出神,下人的傳話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收了心,又變回了矜貴自律的模樣,道:“知道了,下去吧。”
他回屋,掀開了衣服托盤上的蓋布。
是月亮。
宋碧冼特地命人,做了很多套繡着月亮的衣裳,送給他。
*
宋碧冼不在府上的日子,很平靜。
将軍府日日大門緊閉,隻有旁門,每隔五天便會被傳信官敲開,遞上宋碧冼寄回的信件。
下人們輕車熟路地将傳信官引到李景夜跟前,讓她将信件親手遞到憐郎君手上,再看她興高采烈地領賞,接過這位天仙般美人寫的回信,喜滋滋地離開。
跟這麼好看的人接觸,哪怕隻是一面,也夠她得意幾天了。
宋碧冼用的是禦用的信使通道,因為要上達天聽,傳訊十分之快。
寫給李景夜的信,也是蹭着要跟卉熾時時回報消息的東風,加急送回來的。
李景夜用啟刀拆開信封,頭疼地看着宋碧冼滿紙的狂草,耐着性子翻完,沒看到一句有用的話。
若是傳訊的禦使,知道自己拼命跑死馬送回來的信裡,都是“你吃飯睡覺如何?”、“喜歡不喜歡新衣服?”、“有沒有想我?”雲雲,大概會原地氣絕。
更煩的是,宋碧冼還逼他,每天都要給她寫信,一天一張,五天一送。
一次不寫,她就催到卉熾那裡,大膽到讓凰帝給她當傳聲筒。
李景夜被她纏的沒辦法,隻好把自己日常做事時寫的批注撕下來,再添上幾句話,這才敷衍了過去,沒讓陸厭書第三次過來敲他的門。
他在府裡的生活很規律。
早上起來看着習武的霍岚練劍,自己也過去熱身,讓霍岚指點他兩下;上午處理府内事務,查賬問話;下午在府内的小馬場,學學騎馬,練練騎射。
這麼重複的日子,實在沒有什麼好寫。
他總不能跟宋碧冼說,他察覺到霍岚不喜歡他,直到最近才對他轉變了态度;也不能跟宋碧冼抱怨,她送他的那匹溫順小馬,一跑起來就跟她一樣得意忘形,差點把他從馬背上摔下去。
他更不會告訴她,他很喜歡那批新做的衣服,日日,都穿着它……
李景夜總是很懂事,知道自己什麼身份,什麼位置;知道在什麼時候,要說什麼話。
他隻把這些藏在心裡,寫些無關緊要的字句,表示府裡一切平安。
*
李景夜幫着隋綠邀管家已有段時日。
雖然沒有那個必要,但他很喜歡易容之後從後門溜出去,進出府下打理的鋪面突擊查訪,看看外面的世界。
為了避免再受到襲擊,他已經逐漸習慣了小白狼的時刻跟随,甚至為了讓小白狼看上去更加無害化,特地給它套了個鈴铛。
他是出來逛逛,不是出來找茬。
小白狼體型越長越大,看着實在唬人,他隻好費點心思,讓它看上去沒那麼兇惡。
李景夜拿着府上的牌子去商行看了看賬本,又去街上查了查物價,看時間尚早,便想去墨莊逛逛,看看有什麼新進的墨。
他的父君喜歡寫字,他也便喜歡上了買墨,會挑剔地用不同的墨,寫不同用途的文書。
那墨莊開的很大,遇到李景夜這樣的貴客,自然是要将人請到樓上喝茶,讓樓裡的夥計把自家的好東西端上去,供他慢慢挑選。
李景夜帶着乖順的小白狼上了樓,隻坐了一會兒,便選了幾錠心儀的好墨。
夥計連連誇贊他眼光極好,順着話引下去:“巧了,今日做這墨的師傅也在店裡,貴人可要見見,親自定制幾錠?”
李景夜無可無不可,便讓夥計将人帶來看看,隻是他沒想到,來的竟是熟人。
“我知道你喜歡這個,便做了這些出來。”
薛常鸢一身簡裝打扮,氣質彬彬地進來,“本隻是想碰碰運氣,沒想到你真的會來。”
她認得那匹跟在李景夜左右的小白狼,即使李景夜調整了身形容貌,她也全然不覺得陌生。
伺候的夥計見人都到了,恭敬地關上門,退了出去,留兩個人在房間裡說話。
李景夜皺眉,立馬察覺了其中的關竅。
“你投奔了李景儀。”
若說誰既如此了解他,還有能力,在這上京城裡将薛常鸢引到他跟前的,隻有李景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