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族就藏在這片半沙化的草原中,過着遷徙放牧的生活。
他們追逐着水源草場生息,隻有特定的聯系方式,才能聯絡上這支淹沒在蒼涼大地上的族群。
烈風夾雜着黃土泥沙,陣陣地吹在臉上,刮的生疼。
宋碧冼裹着頭巾,在空曠的地方收遊隼的信,如往常一般,得到了三枚細小的竹筒。
一枚是卉熾的傳訊;一枚是李景夜的家書;最後一枚,是陸厭書折騰出來的“李景夜觀察彙報”。
卉熾一般都不會用遊隼傳什麼大事,宋碧冼便先拆了李景夜那枚沒什麼内容的書信。
這次的内容更簡短,隻有短短兩個敷衍的字,“平安”。
她笑了一聲,搖搖頭,再拆開陸厭書的。
白鹭的訊息簡短明了,上面明明白白地提到了——薛常鸢跟李景夜暗中見過一面。
宋碧冼眸色一暗,握了握身側的佩刀。
她回頭,向身邊的人要了紙筆,立馬就坐在地上,寫起了給李景夜的回信。
她舔舔幹裂的唇。
這個黑心的小壞東西,真是一點兒都不乖。
*
李景夜不想将薛常鸢拖下水。
為了避免兩個人接觸,他不再像之前那般經常出門,也換了更隐蔽的形式傳遞消息。
複國隻是李景儀的一廂情願,沒必要拉着這麼多人一起,萬劫不複。
若不是他還需要借着李景儀生事作亂離開這裡,他早就不跟她聯絡了。
或許是李景儀也注意到了這一點。
所以她将薛常鸢也牽扯進來,方便更好地控制住李景夜,繼續讓李景夜為她賣命。
所以,如果李景夜想與薛常鸢撇開關系,就要表現出仇恨梁人、與李景儀一樣有複國野心的樣子。
他要表現出妄想手握權力的貪婪,表現出她再也不滿足于下嫁一個小小的世家女,表現出“他不惜再嫁和親,也要狠狠報複梁人”的訊息。
此後,李景夜日日周旋在示好李景儀和勸退薛常鸢中,想要離開的心思,愈發野蠻瘋長。
他要抓緊時間,學習一切可以幫助他離開、藏匿的技能,他要遠遠地逃離所有人的掌控!
霍岚見李景夜最近騎射練的更賣力了,便抽空也去教教他。
他開始确實不喜歡李景夜,但跟李景夜相處久了,漸漸開始理解宋将軍為什麼喜歡李景夜了。
他明明看上去像朵柔弱的菟絲花,卻堅韌頑強,生生不息。
*
宋碧冼這次的信拖了将近半月才傳過來,李景夜拿到手時,竟是厚厚一疊。
信鳥根本傳不了這麼多内容,之所以晚這麼久,是因為特地換了信使傳訊,用人力快馬送回來的。
李景夜将信收起來沒有立刻看,他近日很忙,直到晚上去溫湯洗掉了一身疲憊後,才得閑躺上軟榻,拆開宋碧冼的來信。
唉……讓他來看看,這次又是什麼廢話,能寫這麼多?
宋碧冼傳信說,“她很想他,但是衣服上的味道淡了,讓她在夜裡回味他的時候有些苦惱。”
——衣服?
李景夜臉上發熱地想,是宋碧冼離家前的最後那幾日裡,不讓他穿自己的衣服,隻能穿她的睡袍,最後全都打包走的那幾件?
他有些惱她,這次怎麼……不寫廢話了,開始寫這些豔詞浪語!
李景夜接着看下去,想知道宋碧冼狗嘴裡還能吐出什麼象牙來!
隻見宋碧冼寫道,她夜裡常常做夢,可惜夢裡的李景夜,她嘗不出味道,連咽下去時的感覺都不一樣。
——這個臭流氓!
李景夜羞惱地想要把信紙撕碎,擡手氣了半晌,才慢慢收回被他捏得皺皺巴巴的信紙,深呼吸,繼續讀下去。
果然,宋碧冼早就拿捏了李景夜的脾氣,後面的内容不再故意逗他,寫的異常認真。
她說,她想他了,求求他也想想自己。
她說,外面的月亮時圓時缺,她看着月亮,就會覺得他也在想她。
她說,如果他願意,請他多看看月亮,這樣當她身披月輝時,也會覺得異常歡喜。
宋碧冼寫的情真意切,可李景夜讀完,卻沒感覺到纏綿的甜味,反而因為心裡裝着太多不能與人明說之事,苦漲得厲害。
她也就現在還能寫出這種東西來哄騙他。
若她知道了他做的那些事,是會将他五馬分屍,還是千刀萬剮?
他洩露出去的那些秘密,會讓卉熾雷霆震怒,會讓她丢寵失勢。
他會讓她在梁國的文武百官跟前丢盡顔面,讓她在面對軍中将士時滿懷歉疚……
那時,她會後悔吧……
後悔親手從宮裡接了條毒蛇回來,咬了自己一口;後悔從他身上,傾注了那麼多耐心和精力;後悔在他意亂情迷之時,白白付出的忍耐和溫柔。
“對不起……”
李景夜捧着信紙,撫在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