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頌緩了緩,見傅鈞華不再和她說話,就回到自己的卧室去整理情緒。過了一會,她聽見黎隽回來的聲音。
黎隽換了衣服洗了手,先進廚房和傅從蘭說了會話,然後不出所料地來敲傅青頌的卧室門。
她正躺在床上玩手機,等人回複消息。室友今天有事回了宿舍,但鑰匙找不着了,剛巧傅青頌也不在,于是對方隻能去找樓棟阿姨借鑰匙。
傅青頌剛才和室友聊了幾句,問她怎麼突然回來。宿舍裡雜物多,有些東西暫時被傅青頌放在室友桌上了,以往她要回來時都是提前告知,然後傅青頌會提前把宿舍收拾好。
見黎隽進來,傅青頌翻身起來道:“你要是來替老傅說話的,就還是别說話了。”
黎隽關上門坐過來:“一回來就吵架,我都不知道怎麼說你們。這樣,我不替你爸說話,我隻轉達他的話,可以吧?”
“有區别麼。”傅青頌聞言重新躺下去。
“青頌,你要知道我年輕的時候和你想的一樣,我生你是因為我喜歡小孩子,絕不是迫于什麼外界的壓力才做出這個選擇,就像你爸也違背了你爺爺的期望。所以我也深知一個道理,那就是每一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孩子其實并不是‘父母的孩子’,他們會有自己想走的路、想過的人生。但父母畢竟是父母,你爸也不是不知道這些道理,他是看見你要走的這條路可能存在你想不到的苦和累,所以就總忍不住多說幾句。”
傅青頌躺也躺不住,索性爬起來和她把這事理論清楚:“媽,每個人性格不一樣,擅長的事情也不一樣。你是我心裡的超人,各方面都能平衡得很好,但你有沒有想過包括你女兒在内的大部分人都必須面臨取舍呢?”
黎隽盡力調和:“你爸和你聊的不就是取舍的事?”
“他不是在跟我聊取舍,是在拿自己的認知來框定我。”傅青頌一針見血地說道,“每個人的認知都不一樣,有人覺得上班是件苦差事,反而回歸家庭是樂事,但也有人覺得哪怕熬夜加班也比回家照顧小孩子要輕松。我覺得呢,人無完人,有這些喜惡偏好都是正常的,隻是如果性格早就決定了取舍的方向,那就不要去做那個違背自己意願的選擇,然後将後果不管不顧地全抛給其他人去替自己承擔,傷人傷己。”
黎隽隻是笑笑:“你說你要走這條路,可以,我可以給你傳授經驗,但我能做的也僅僅隻是這個。搞學術是要坐冷闆凳的,有人項目捏在手裡五年沒有申下來,有人的書寫完十年都出版不了。自己的成果無人問津多是痛苦難以言說的事,這些你都要做好心理準備,忙碌好幾年的心血到頭來付諸東流,也是很常見的事,這些都需要你自己去面對。很多人讀完研讀完博心裡的學術夢就徹底破滅了,為什麼?裡面許多無法言說的辛酸和難處,我能懂,所以我從不強迫自己的學生做選擇,相信你這幾年也有一些體會。”
“媽,你說的我都明白。可是人隻要活着,就沒有真正好走的路,正如天下不可能有免費的午餐,那麼還不如選擇一條自己感興趣的路去嘗試。也正是因為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我從沒想過這輩子非要一條路走到黑不可。現實點來說,人生其實并不是無限可能的,但它确實總有别的可能。不過要是自己先把自己限制死了,那人生就真是一條死胡同了。”
都說博士生最理想的職業是去店裡搖奶茶,很多人都把這個當做苦中作樂的玩笑來說,但傅青頌卻認真地覺得,并無不可。說到底人工作都是為了活下去,真要是一條路走不下去,那麼一邊搖奶茶一邊做個兼職小說家也不錯。
“你比我在這個年紀時想得明白。”黎隽的語氣像是放心了許多,“你跟你爸一個樣,說起話來都太固執了,哪怕有一個能把心裡的想法說出來,好好交流交流,都不至于次次見面互嗆。先不說這些了,馬上開飯,去給爺爺洗洗手。”
“知道了。”傅青頌看了眼手機,收到室友剛才回複的消息。
“念不下去了,回來辦退學,這幾天就把行李收拾一下。”室友說,“别太想我哈,我還在H市,工作已經找好了,有空一起約飯。”
傅青頌吃了一驚:“這麼突然?你現在住在哪?離學校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