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門扉虛掩着,他一推門進去,就收獲了陸尹珩的冷嘲熱諷:“業務繁忙,不減當年。”
“煩得很。”樊時歡靠過去,倚着圍欄感慨道,“當年就沒多願意參加這種局,現在聽見那種背景音我都覺得耳膜疼。”
陸尹珩好笑地反問:“沒多願意?”
“人總得社交嘛。”他說完,看見陸尹珩那一臉毫不遮掩的戲谑,就好像在嘲諷全世界隻有他一個人需要社交似的。
樊時歡一瞬間心虛得很,雖然他一時也沒想明白,陸尹珩又不是他什麼人,他為什麼要在陸尹珩面前心虛。
人一心虛,就忍不住辯解:“不是,真的沒那麼熱衷。二十剛出頭那會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幹嘛,也不知道我想幹什麼,全憑爹媽安排。社交嘛,來者不拒,隻要不是特别離譜的局,去也就去了,倒真不是因為自己多喜歡。”
“照你這麼說,現在是想明白了?”
“想是想了,但也沒完全想明白。”樊時歡說完,發現陸尹珩的表情一瞬間更好笑了。
“你跟我解釋這麼多幹嘛?”陸尹珩說,“我又不會和誰打小報告。”
“你打不打小報告和我有什麼關系——”樊時歡音量提高,“我遵紀守法的好公民,我又不心虛。”
“嗯,好,對。”陸尹珩肯定三連,反而讓人看了就來氣,然後樊時歡發現,節奏被陸尹珩給帶跑了。
本來是覺得陸尹珩心情不好,他才放下緊張的學習任務跑過來的——多麼感人。怎麼現在陸尹珩還反客為主了呢?樊時歡決定把話題正回來。
“你沒我想象中那麼頹廢啊。”他不無失望地說道。
陸尹珩堪稱情緒管理達人,和公司有關的變量就那麼多,他早習慣了,這兩天他心情不好,隻能是和傅青頌有關。本來在樊時歡的預設中,陸尹珩會給自己倒一杯酒,然後寂寞獨飲,沒準還會直接吹瓶。
誰能想到,天台上幹幹淨淨,連個酒瓶蓋都沒有。
真沒意思。
陸尹珩到家後洗過澡,換了一件幹淨的白T恤,頂着半幹不幹的頭發,靠在天台欄杆上吹風,也不知道到底在摸黑琢磨什麼。
自從畢業以來,樊時歡鮮少看見他穿正裝以外的衣服。現在面對一個如此懶散的陸尹珩,倒恍覺回到了還在上學的時候。
他們兩人自小相識,打上幼兒園起就住同一個小區,直到上高中以前都時常厮混在一起。
高中那段時間,兩人都搬了家,又不在同一所學校,那幾年時間又緊,見面的機會就少了。
上了大學以後時間多了,他們聯系卻依舊不算太多。兩人大學的院系不同,也不在一個校區,周一到周五都在各自的學院上課。周末陸尹珩來修雙學位,樊時歡自然懶得再去陪他聽第二遍課。
雖然兩人關系匪淺,但學校裡竟沒幾個人知情。
不過這也不妨礙樊時歡假期空閑時來陸尹珩家串門。
衆所周知,商學院作業多得要命且難得離譜,考試更是從來不考書上有的和課上講的。好在有陸尹珩這個學神在,樊時歡不懂的地方聽他講一耳朵,都能差不多對付過去。
雖然中間有幾年他們聯系很少,但樊時歡一向覺得,陸尹珩是那種内核一直非常穩定的人。
這麼多年來,隻有一個人以及與之相關的事,是他的例外。不過反正陸尹珩也不會表現出來,所以也很少有人從中看出端倪。
不管遇上多大的事,他都不喜歡向外尋求建議,大部分時候都是像現在這樣,獨自思考方案。當然,也不是所有問題都能找到解決辦法。遇上這種情況,他會選擇把問題本身和所有可能性都從裡到外分析一邊,總結經驗後随它們去,此路不通換一條走就是。
樊時歡覺得這種思考模式仿佛殺魚,于是管這叫“殺魚式思考”,陸尹珩就是 “殺魚達人”。
他曾經說,陸尹珩這種令人發指的計劃性和鎮定度是在大潤發殺魚練出來的。
但反過來想,能讓陸尹珩再次進入這種狀态,就說明現在有個問題非常困擾他,困擾到足以對抗他工作上的繁忙,沖刷他空餘原應抓緊時間休息的疲倦,以緻于被各種大小事情填滿的日程都難以掩蓋掉這份心煩意亂。
樊時歡是不介意多看些樂子的:“一報還一報啊,陸尹珩。”
陸尹珩睨他一眼:“什麼報,誰的報?”
“當然是你自己給自己的。”樊時歡感慨萬千,“我聽過一種說法,人生就是由各種問題和困境組成的循環,有時候你以為當下這個坎你度過了,但隻要你沒有把問題真正解決掉,每隔一段時間,這種循環就還會卷土重來,直到你真正面對并解決它。否則在這之前,同樣的痛苦永遠不會有結束的一天。”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哲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