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外有窸窸窣窣的聲響。
穿着硬底牛皮靴的男人毫不在意腳邊爬行的蟲蟻,倒是在踩下去後因為蟲子屍體迸發的黏糊汁液不悅地皺起了眉。
不過現在營帳裡太過喧鬧,他沒工夫計較這種小事,煩躁地在地上抹了兩把才接着上一個人的話題繼續道:“要真有你說的這麼容易,也不至于派出那麼多批人最後沒一個回去的。”
他輕蔑地瞥了眼在場其他人:“要我說與其送死,不如現在洗洗睡明天直接回王都算了,王想必也能理解我們的良苦用心。那可是魔王啊,别說我們隻帶了一千人,就算是一萬人也不過是送死而已。”
他話說的冠冕堂皇,在場其他人表情卻不太好看,畢竟誰都知道他布魯克是國王的姐夫,國王絕不可能怪罪到他身上,要摘也隻是債他們這些人的腦袋。
見他們久久不說話,布魯克冷笑,索性撕破臉道:“既然你們不死心就自己去吧,隻是必須留一百人在營地裡保護我。”
哪怕沒到魔王堡,這邊的森林依舊受到影響,魔氣濃度很高,滋生出不少兇狠的魔物,布魯克可不想不明不白的死在這兒。
理直氣壯的态度讓其他人臉色也沉了下來,最憋不住氣的蘭伯特更是當場拍桌指着布魯克的鼻子“你”個不停。
布魯克倒是不痛不癢,懶洋洋地打個哈欠:“諸位要是沒有别的事就滾吧,我可是要休息了。”
他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态度一直持續到第二天拔營啟程,硬是仗着身份扣下一頂帳篷和一百人繼續駐守,看其他人離開的背影活像在看一群屍體。
對布魯克而言,他們也确實跟屍體沒什麼區别,就算現在不是,最多過三個小時就是了,這三個小時還是他們走到魔王面前需要花費的時間,魔王殺他們估計隻需要短短一秒。
不過事實往往會超乎所有人的預料。
越深入越發現四周魔物的數量減少時,隊伍中的蘭伯特最先發現了不對:“奇怪,魔物以魔氣為食,難道不應該是離魔王堡越近魔物越多嗎?”
“也不一定,說不定是魔王的威壓太重,周圍的魔物都受不了遷徙了。”他的好友隻認為是他太杞人憂天了,畢竟這一代魔王生性暴戾,身邊沒有魔物敢追随也在常理之中。
蘭伯特表情不太好看:“不對,事情肯定不對勁,不止是魔物的數量少,我還聞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他鼻子動了動,努力分辨空氣中複雜氣味傳遞來的訊息,往血腥氣最濃的方向蹑手蹑腳靠近。
身後的大軍見狀也放輕腳步,跟在他的身後。
血腥氣随着他們的深入逐漸濃郁,好友的臉色也沉了下來,握緊手上的劍盾,祈禱這一趟讨伐魔王的冒險不要在開始就發生什麼意外。
蘭伯特撥開一人高的樹叢,先是探出頭往外瞄了眼,看到倒在地上那龐大的魔物身軀動作頓時僵住,手上的法杖也啷當一聲砸在地上,吓得他又一個激靈後退一步。
“這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見周圍似乎沒什麼危險的情況,蘭伯特匆匆從樹叢裡鑽出,繞着魔物屍體轉了好幾圈,終于在它腦袋頂上發現一道貫穿頭顱的傷口。
蘭伯特不太死心,又轉了兩圈,後一步趕上來的好友則是目瞪口呆地說出了他不肯相信的那句話:“乖乖,這是一擊斃命?”
蘭伯特下意識反駁:“怎麼可能?你沒瞧見這魔物的樣子嗎,光一個頭就比我們還要大了,怎麼可能有人能一擊就殺了它。”
魔物的實力通常和體型關聯,體型越大實力越強,這麼大的魔物幾乎都能憑一己之力毀滅一座小城池,怎麼可能會這麼輕易就被人幹掉。
可是就算蘭伯特再不願意相信,眼前魔物幹淨的屍體也佐證了好友話語的正确性,它确确實實就是被人這麼輕易幹掉的,甚至身上一點掙紮的痕迹都沒有,顯然到死都沒能反應過來。
——這座森林裡有一個他們計劃之外的強大存在。
好友生出了退卻的心思,咽了口唾沫,連聲音都緊張地壓低幾分:“我們還是趕緊走吧,再留下去說不定那個未知存在就回來了……”
蘭伯特在原地站了半晌,最終還是覺得他的提議很有道理,收起法杖準備往來時的方向走,隻是剛擡腳他的身後就響起一個冷冽的男聲。
“你們想對我的晚飯做什麼?”
好友身體一僵。
蘭伯特的反應如出一轍,動作明顯一滞,下一秒就利落地回頭舉手投降:“很抱歉這位大人,我們隻是路過,不知道這是您的晚飯,如有冒犯還請您見諒。”
在他說完這番話之後,好友也幹脆利落地轉身,甚至比他更謙卑地跪伏在地,像模像樣地行了個大禮。
蘭伯特嘴角一抽。
來人沒有說話,似乎是在思索他們話語的真實性,蘭伯特大着膽子瞄了眼,看見眼前男人過分年輕的臉龐時一愣,直到好友扯住他衣角猛地一拽他才回神,意識到男人剛剛說話了。
“如果你們隻是想嘗一口,我并不介意。”男人皺眉重複一遍自己剛剛的話,“但是作為交換,食材全部由你們處理,肚子上那塊肉留給我。”
蘭伯特敢說不嗎?當然不敢。
他指揮手底下的人把行裝放下去處理魔物的屍體,自己則是故作自然地走到男人身旁,悄悄打量他。
男人神情自若,隻是在他坐下時相當迅速地往邊上挪了挪,惹得蘭伯特憤憤咬牙,暗道自己難道就這麼遭人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