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因為我也不會允許你殺人。”睢無極輕輕閉上眼睛,爾後立刻睜開看向李庵,“判天書還未現世,我的去留還未決定。正明公,先解決當下最要緊的事,如何?”
“誅殺岑夜明後,我自會奉上判天書。”李庵暴怒之後,反而奇異地冷靜下來,他那雙渾濁的眼睛閃過一絲精光,語氣極為平淡。
睢無極皺眉:“這不是一碼事。”
李庵冷哼:“你教出這樣重逆無道的師弟,難道不是你的罪過嗎?”
睢無極語氣越發冰冷:“先了結判天書上的罪業,爾後再論其他。”
見兩人僵持不下,岑夜明哂笑一聲,散漫說道:“師兄,解決此事很簡單,殺了我或殺了這老頭——”
“夠了。”睢無極罕見的有些生氣。他方才醒來沒多久,胡攪蠻纏的正明局、堕落成魔的小師弟、态度暧昧的修真界……一團亂麻朝他劈頭蓋臉襲來,饒是他脾性再好,也禁不住煩躁。
岑夜明乖乖閉上了嘴,他眼神中暗含狂熱,師兄的身影占據了他的眼眸,于是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睢無極,你不殺你師弟,老夫來殺!”李庵一挑眉,以聲波為武器,“殺”字落下時,墜星台上懸挂的鈴铛紛紛共振鳴響。
這聲音對魔修來說無疑是緻命的,岑夜明卻還是那副風輕雲淡的表情,他右掌忽然攥握成拳,魔氣瞬間爆開,竟是生生止住了鈴聲。
“你魔胎已成……日後必為大患。”李庵神色陰晴不定,擡掌便要擊飛岑夜明!
岑夜明無謂一笑,彙聚魔氣便要接下此掌。而一旁的睢無極臉色微變,正欲拔/出“無愧”,就在此刻,異變陡生——
“且慢!唉,真是對不住諸君,今日此等大事我卻遲到了……”一個紫袍道人絮絮叨叨說着話,手捧一方長形纏枝金銀盒,愁眉苦臉地禦劍飛上墜星台。
紫袍道人的臉比苦瓜還苦,他沖衆人一抱拳,唉聲歎氣道:“聽聞睢賢弟需要判天書,我馬不停蹄就趕過來了,哎喲!還好趕上了!不要總是打打殺殺的,和氣緻祥嘛……”
這人話實在太多,李庵臉色黑得像塊被燒焦的木炭,一字一句憤怒道:“張靈之,你來做什麼?”
“正明局一百多年前把判天書放在我們蓬萊山,這不睢賢弟需要嗎?我就送過來了。”紫袍道人笑道,他笑起來也顯得命很苦。
應付完李庵,道人又對着睢無極作揖道:“兩百年前的蓬萊宴,睢賢弟在蓬萊金頂舞劍時的英姿我畢生難忘啊!多年不見,不曾想睢賢弟姿容更勝,實乃修真界的表率……”
睢無極有些不自在,緊張的氣氛被道人一打斷,反而使場面滑稽了起來,他隻能輕輕颔首道:“張公,好久不見。”
他心裡充滿疑慮,這位一臉苦相的道人乃蓬萊山現任掌門,一直被人嘲為“牆頭草”,對待正明局的态度相當搖擺,今日居然主動出來,替睢無極說話了。
道人對着他又是叽裡呱啦一通贊美,連岑夜明都不放過,直誇此魔修境界超脫,将來必成天下第一大魔頭。誰料他越說,李庵的臉色越差,那黑臉幾乎要滴下墨水。
“魔修在此!汝等不先除魔,在這拉拉扯扯什麼?簡直有辱正道臉面!張靈之,你不想讓蓬萊山也受牽連就滾一邊去!”李庵暴怒,将昆侖山巅千年的長風凝于右手兩指間,爾後以千鈞氣勢向岑夜明點去。
岑夜明當機立斷推開身旁的師兄,竟要上前與這滔天狂風硬來。
漆黑如夜的魔氣瞬間内飛速蔓延,無數詭異的紅線彙聚成一張張扭曲的人臉,血腥味鋪天蓋地,似有千萬人的哭喊在這天地間回蕩。
台下衆人臉色驟變,坐看紛争的大能再也坐不住,起身就要飛入戰局。而那位紫袍道人,則雞賊地躲到墜星台通天的石柱後面,連個衣角都不露。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清亮的劍光劃破沉沉黑夜,狂風和魔氣皆被劍光吸收,劍修的領域飛速擴大,将整個墜星台都溫柔地抱入懷中。同一時刻,遙遠東方亮出一線天光,爾後霞光從地平線上舒展開來,照得昆侖山上萬年的白雪泛出溫暖的淺粉色。
初生的紅日如同群山中的一滴心頭血,白發白衣的劍修懸在正中,近乎悲憫地望着衆人,手中的“無愧”發出微弱的劍鳴聲。
“夠了。”
他聲音微啞,一滴淚還未流下,就已被山風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