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宋皇宮前列滿軍隊,士兵們的銀色盔甲結着冰霜,口中呼出的白氣反應出局勢的緊張。
李乾丹牽着馬走在軍隊的最前列,而傅憐春身着黑色狐裘紅色衣袍,不遠不近跟在他的身後。
此時距離兩人密謀造反已過去了三月有餘,雍國公死後,昏君扣下李乾丹的虎符,令他在家為父守孝三年,若有任何異動,斬立決。
而傅憐春開始四處奔走。他隻有一支筆、一封雍國公的親筆信和一塊國公印,要說動金陵所有雍國公的舊部,勸他們心甘情願追随李乾丹。那年的金陵,大雪紛飛,傅憐春一人一襲紅衣,将天下大勢放在自己單薄的肩頭,吃過無數閉門羹,也被無數次威脅刁難,最後終于抓住一線生機。
他說動了鎮國大将軍梁世修。
看起來弱不禁風的美青年在梁修世的書房前跪了一夜,大雪覆蓋了他大半個身體,眉毛睫毛上挂滿冰花,卻依然不動如山。
而梁修世在書房裡沉思一夜,一推門就撞上一雙熾熱的眼眸。
青年仍是禮貌地笑說:“大将軍,我說時勢在我,現在您可否信了?”
梁修世隻看了他一眼,而後目光越過重重宮阙,見那雪一重樓一重,朱紅色透着腐朽的黑氣,暮氣沉沉,也确實是該換個主人了。
幾日後,一封檄文在金陵流傳,陳列後宋皇帝七大罪狀,言詞激烈,極盡悲痛,引得滿城嘩然,一時間後宋風雨飄搖,人人都注視着皇宮之中的君王。
後宋能在亂世之中偏安一隅,除去長江天險,更依賴金陵城中幾大世家的話語權。當下風向轉變,本就對皇帝頗有微詞的世家更是人心浮動,竟無人出面替皇帝說話。
沸沸揚揚半個月後,李乾丹強行破出皇帝的軟禁,身披銀甲,與梁修世一行人彙合,直逼皇宮。
——這便是睢無極眼前畫面的前因。
重兵壓城,世家默許,後宋的結局已經注定要終結在這一天。
雪虐風饕,朱紅色皇宮大門緩緩打開,一個枯瘦如骷髅的老人跌跌撞撞走了出來。老人身穿明黃色龍袍,前襟大敞,臉上帶着狂熱且瘋癫的表情。
“陛下,您五石散又服多了。”李乾丹直直站着,笑得風輕雲淡,“正統修士也不是沒給您獻過上好的丹藥,怎的老是聽信妖道,把自己弄成這樣呢?”
“亂臣賊子。”老人淩亂大笑,灰白的頭發仿若枯草,在風雪中将要彎折,“你和你老子一個樣!亂臣賊子!”
說完,老人呵呵亂笑,佝偻地倒在在雪地裡,忽然瞥到一抹刺目的紅。于是他越發癫狂,手腳并用爬到傅憐春面前,伸手緊緊攥緊那抹美麗的紅色。
“是你……”老人面目猙獰,極怨毒地詛咒道,“他們都說你是……轉世,說你要來凡間颠覆天下……呵呵呵,你以後的下場,會比我悲慘一千遍!一萬遍!哈哈哈——”
笑聲實在太過刺耳,不少人心下認定皇帝已經完全瘋了。
李乾丹一腳踢開老人幹瘦的手,将傅憐春護在身後,面露譏笑:“陛下,您先在意在意自個兒罷!”
而後,他轉身面向衆軍,語氣沉痛地宣告:“陛下已然癫狂,諸君,這天下往後皆在你我手上……”
梁修世聞言,即刻領着衆人下跪,高呼萬歲,令李乾丹黃袍加身,改國号為雍。
風雪掩去故人們清晰的眉目,他們逐漸泛黃、破碎,直至變成史書中的一頁——
隻有傅憐春色彩濃烈地站在雪地之上,微仰起臉,任憑雪花沾濕自己。
睢無極有種預感,這場夢,他暫時做到了盡頭。
……
“師兄、師兄……?”熟悉的聲音在睢無極耳邊響起,語氣焦急。他朦朦胧胧睜開雙眼,模糊看見師弟擔憂的臉以及窗外明亮的天光。
他大夢前世一場,身心疲憊,頭痛欲裂,勉強支着身子坐起來,卻有些脫力,被師弟半抱在懷中。
“師兄昨夜打坐到一半,突然昏睡過去,怎麼也叫不醒……可是哪裡不太舒服?”師弟伸手抹去他額上的冷汗,關切問道。
“那玉人有問題。”睢無極飛速翻身下床,神色凝重地打開桌上的木盒,忍着魂魄的疼痛拿起玉人。
玉人一夜之間竟長出了五官,那五官和睢無極極為肖似,泛着羊脂玉瑩潤的微光。
“……此事八成要惡化下去。”睢無極将玉人放回盒子,右手握拳,“我不确定是否所有‘鬼仙’像都是我的臉。況且未經天道允許,修士受凡人供奉是大罪……夜明,我們今日得找出全城的雕像。”
岑夜明嚴肅應下,忽然,他微眯眼睛,低喝道:“是誰?”
隻見窗邊落下一道黑色的人影,烏衣白襟,正是他們昨日見到的烏衣衛鎮撫使。
“二位莫急。”鎮撫使說道,“我來傳遞聖上旨意。”
“聖上不爽此事已久,令我等四處搜查,現已有些眉目,還請睢劍尊、蝕魂君入宮面見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