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憐春,我好恨你啊。”
血一滴一滴落進塵土,男人又哭又笑,手腳從腹腔出破肚而出,直至将沈茂的身體完全撐裂。
紅的白的黃的糊了一地,一顆散發着黑氣的金丹滾落在地,男人舌頭一伸一卷,竟瞬間将那金丹吞吃入腹!
“這是以活人血肉為爐鼎的還魂術……”岑夜明難得臉上出現震驚之色。他掌心紅線飛速蔓延,嘗試束縛這具詭異的軀體,卻在碰到皮膚的刹那,紅線紛紛斷裂。
忽而一陣梅香襲來,他眼前白衣紛飛,師兄已提劍擋在身前,轉頭對他說道:“你修為被封,盡力護住自己,其餘的我來解決。”
言罷,一道劍光如白虹貫日,向男人當頭劈下。
睢無極知道此人是誰,更知道他為何恨自己。
坤甯二十八年,江南雪災,幾十萬流民饑寒交迫,朝廷下去赈災的銀子卻不翼而飛。太/祖大怒,令傅憐春徹查此事,結果查得一大半都進了此人及黨羽的口袋裡。
好巧不巧,此人又和陸南華交情極深,堪稱手足情深。太/祖要誅此人九族,陸南華跪在中正殿前求了三天三夜,奈何君心似鐵,無可轉圜。
一百多年之後,男人的怨毒刻骨,又被活人血肉滋養,早已化作毫無理智的魔物,唯一僅存的隻有對傅憐春的恨意。
男人一聲尖嘯,倉皇躲過劍光,七竅中流出暗紅的血,血沾染過的地方皆被灼燒。男人弓起後背,猙獰着臉,猛然向睢無極撲來!
“……何至于此呢?”睢無極低聲歎息,眼中皆是悲哀,劍卻不留一絲情面,淩厲無比向前刺去。
他久不使劍,但同“無愧”的默契已深入骨髓,仿佛魂魄已和金鐵相融。他縱身一躍,劍尖看似輕柔一點男人的額頭,不稍片刻便鮮血如注,在男人額上留下一個巨大的血窟窿。
無濟于事。
男人反而被激得越發狂暴,血口大張,口涎混着膿血不斷往下滴落,像隻怪異的人形蜘蛛,飛速向睢無極襲來。
睢無極以劍畫圓,劍的殘影仿若綻放的蓮花,萬千氣象盡在其中,爾後鋪天蓋地朝男人飛去——
玄清劍訣第七式,步步生蓮。
但又不是尋常的玄清劍訣,或者說睢無極以玄清劍訣為骨架,憑借自己多年對劍道的心得以及對世事的感悟,賦予古老劍訣新的诠釋。
劍影化蓮,明明隻有一劍,卻又似千劍萬劍,而男人隻有最基本的本能反應,根本分不清是真是假,任憑自己被劍氣割得鮮血淋漓。
睢無極輕挽劍花,将萬千劍氣收為一劍,正欲就此了結男人,忽見那男人身上的傷口又開始蠕動,一隻隻麻木的眼珠從傷口處露出,本就扭曲的身軀竟又膨脹幾倍。
糟糕……
睢無極忍不住蹙眉,此類煉魔之術太過怨毒,他甚至在這具軀體上嗅到成千上百個魂魄的氣味。男女老少,皆怨恨至深,殘魂被人一片一片縫起來,又借着沈茂的血肉生長……
面對曾經的同僚,睢無極并不願以最惡毒的想法猜測,但事情已隐隐指向了那個結果——
陸南華将昔日摯友的全族,皆煉化成眼前這個癫狂的怪物。
“無愧”似受到主人心境的撥動,此刻正微微嗡鳴,碧水般的劍身倒映出怪物的本貌:千百個魂魄有着不同的面孔、不同的人生際遇,隻因一人之過落得如此下場。
千百段歲月流淌過“無愧”,最後定格在眼前這隻龐大驚悚的怪物身上,劍鳴含悲。
睢無極閉上了眼,以真氣催動“無愧”,激起席卷大地的罡氣。罡氣如山海般磅礴,卻又裹挾一絲溫柔,似是劍尊未能流下的淚水。
怪物自然也不甘心就此湮滅,它仰天長嘯,周身鑽出十數條粗壯的血柱,帶着怨毒之氣狠狠朝睢無極拍去。
雪白長發被罡氣吹散,無瑕白衣沾染上怪物的污血,頗有幾分驚心動魄。睢無極踏風而起,用劍一抹手心,鮮血滲入劍身,凝聚成劍尖的一粒朱砂,直擊怪物命門!
——此乃玄清劍訣第十式,踏浪尋花。
世間幾多大浪,我自巋然不動,隻尋心上花。
心上之花即為命門,睢無極的劍已觸到怪物頭頂柔軟的皮膚,他驟然發力,飛散的劍氣斬去緊随而來的雪柱。
噗呲一聲,血四處飛濺,怪物從頭部徹底四分五裂,被接縫而成的魂魄片片碎裂,風一吹,便吹去了幽冥。
也不知是否還有轉世的機會。
睢無極将劍歸鞘,落地時卻因為疼痛踉跄幾步,額間沁出細密的冷汗。
“何至于此?”他神色複雜喃喃說道,“恨到要拿全族的魂魄對賭……”
片刻後,他轉頭遙望京城,蹙起長眉。
“陸南華,你究竟想做什麼?”
……
王潤知低喝一聲,運轉體内的心法,使肉/體愈發堅硬,直至刀槍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