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再敢犯,本官絕不輕饒你。”他冷哼一聲,道。
半晌,見她沒動靜,又忍不住轉頭。聶枕月抱膝坐在一旁,望着月亮出神。
“哎,你到底叫什麼名字?”賀昀昭擡手在她眼前搖了搖,打斷她神遊的思緒。
“大人不是知曉嗎?”聶枕月訝然回頭。
“總不能就叫阿月吧?”他翻了個白眼,“讓别人聽去了,若是以為我喚的是你小字,誤解了怎麼辦?”
聶枕月無言片刻。
誤解算什麼,若是告知真名實姓,隻怕他非得拽着自己去皇帝那兒領死。
她之所以會求賀昀昭同行,并非隻是想借弭劫司之便,更是因為自己在宮中時不曾與他見過面,故而不必時時提心吊膽被認出。
雖當時對這位慶王世子有所耳聞,但人人都隻說他自小拜師雲遊去了,從未在宮中露過面。再後來……她便被趕出京城,對這兩年之事無從得知了。隻知這位世子應是學成歸來,年紀輕輕便任了弭劫司指揮使一職,屢破疑案,深得陛下賞識。
故而求助于他,是她深思熟慮很久的結果。
而傳信給弭劫司,稱常福戲樓今夜有歹人欲行惡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聶枕月。
回到京城的當天,她甫一走出篷船,踏上岸,就碰上了常福戲樓那郎中。
不,根本不是什麼郎中——而是個強盜。
她走近巷口時,遠遠看見巷子深處,那強盜正将刀抵在一人脖子上。
月光下,刀鋒泛着銀亮的光。
她将手悄悄伸進袖中口袋,攥住一把藥粉,正待上前阻止,忽聽刀下那人哀嚎着求饒:“大俠,你别殺我,求求你!我……我沒錢,你殺了我也拿不到錢!!”
他話鋒一轉:“大俠,不若你饒我一命,我奉上一個秘密如何?我保證!保證你能用這個秘密換更多的錢!!”
聶枕月腳步一頓。
又聽那人壓低聲音道:“大俠可知常福戲樓?那戲班裡有個名角兒,可是紅绡盤纏無數。但幾乎無人知道,她自幼身弱……”
半晌,聶枕月隐到牆後,看見二人一同走了出來,暴露在月光下。
走在那強盜一旁的人,她幾天後才知曉是誰。
隻是那時二人身份并非強盜和過路人,而是搖身一變——
成了郎中和陳班主。
還當是貪夫徇财,原是委命偷生。
聶枕月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從袖中掏出一個油紙包,似乎有些不舍得似的,看着它深歎了幾口氣,才慢吞吞地塞到他手裡。
“這又是什麼?”賀昀昭打量着手中突然多出的一物,狐疑道。
聶枕月拂拂身上塵土,小心踩着瓦片向前走了兩步,雙手抓穩竹梯,轉過身子,一面向下爬,一面道:“大人不是沒吃消夜嗎?這是常福戲樓的酥酪糕,我嘗過了,很好吃。”
過了一會兒,他聽見雙腳落地的“啪嗒”一聲,接着,竹梯又被擡了起來,搖搖晃晃地消失在了夜幕裡。
再次歸入安靜。
一隻鳥雀撲棱着落在檐角。
賀昀昭剝開油紙,露出包在裡面的三四塊白糕。他垂眸沉默片刻,突然掰下一塊,揚手丢向檐角。
白糕骨碌骨碌滾了兩圈,正落到鳥雀爪前。
那鳥雀驚地連連向後跳幾下,見沒動靜,又試探着蹦跶向前,啄了下糕,又啄了一下,然後咬住一整塊,歡脫地飛遠了。
賀昀昭眸中神色不明,輕笑一聲,這才将掰剩的一塊放進口中。
沒毒就好。
屋檐下,聶枕月靜靜立在高牆投落的陰影之中,見他吃下去了,方才轉身離開。
今晚她查看過中丞屍身、亦看出他乃是中毒之象。可賀昀昭依舊命人重新驗屍,分明是不信她所言。
若不得他信任,隻怕她日後行事多有不便。
隻是可惜了那幾塊糕,自己都還沒舍得吃幾塊呢。
正想着,忽然聽見左側一道微弱的聲響,像是蹑手蹑腳的腳步聲。聶枕月猛地擡頭:“誰?!”
牆角一道黑影一閃,迅速隐入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