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油氣味濃烈,若在柴房外逗留,必會沾上其氣味。”賀昀昭不緊不慢道。
高乘不解:“大人,可他們幾人身上分明皆有桐油味,難道火是他們四個一起放的?”
那四人一聽,慌忙跪下,連聲喊冤。
賀昀昭嘴角抽動幾下,面無表情道:“你過來,再聞聞你自己衣裳。”
高乘照做,嗅了一番,訝然擡頭:“下官身上也有……”
賀昀昭瞥他一眼,笑道:“怎麼,難道火是你們五人一起放的?”
說完,他又歎了口氣,語氣中明晃晃的嫌棄:“高乘,我說你最近在弭劫司是不是太清閑了些,怎麼愈發蠢了?”
高乘愧然低頭,突然福至心靈,“噢”了一聲,道:“難道走水時他們都來救火了?”
賀昀昭哂笑一聲:“總算還未蠢到無可救藥。”接着,他又看向地上跪着的四人,語氣冷冷道:“既然你們聲稱自己都在做事,又是如何聽到走水的消息,并及時趕來的?”
“小的是第一個發覺火情的。”男家丁連忙率先答道。他擡起頭,見賀昀昭盯着自己,唯恐說得不盡詳細,又補充道:“小的名叫——”
“少廢話,我沒興趣知道你叫什麼。”賀昀昭淡淡打斷他,看着另外三人,“你們呢,還要我再問一遍嗎?”
“奴婢在二夫人房中,聽到有人來喊,說是走水了。奴婢擔心二夫人安危,就趕緊過來了。”
“奴婢方一走出恭房,便聽外面鬧哄哄的,一問才知是走水了,趕快跟過來幫忙。”
“奴婢也是,在竈房中聽見外面動靜……”
她正說着的功夫,弭劫司一侍衛從柴房中小跑過來,蹲身禀告道:“大人,柴房的火已被撲滅,雖損毀嚴重,但所幸并未燒成廢墟。”
賀昀昭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問道:“搜到什麼了?”
侍衛起身上前,附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些什麼。
四周靜悄悄,所有人的目光都緊張地釘在二人身上。
“行,知道了。”賀昀昭笑了聲,一擡眸對上衆人視線,挑眉笑道,“都看我作甚?還有誰有話想說嗎?現在不說的話,等下去弭劫司問話可就不是這般問了。”
據傳聞,弭劫司的拷問手段極殘酷,輕則刀鞭相加,重則火烙灼身。任是如何心如鐵石之人,隻待上幾日,也問什麼答什麼,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四人顯然都思及此事,打了個寒戰,連連磕頭,争先恐後道:“不敢隐瞞大人!絕無虛言!!”
“好,”賀昀昭走下來,附身在一人面前蹲下,笑意盈盈,“那在柴房外發現的火石你如何解釋?既然你日日在竈房幫工,想來對這個應當熟悉得很吧?”
那侍女惶然擡起頭,見他眼神冷沉地盯着自己,失聲否認道:“不!韓府的竈房中從來不用火石,一向隻用火折子生火!奴婢不知什麼火石,大人明鑒,那絕不是奴婢的!!”
“哦,”賀昀昭點點頭,懶懶站起來,慢悠悠道,“果真是火折子,難怪燒得那麼快呢。”
侍女愣住了:“什麼?大人不是說發現了……”
“騙你的,”賀昀昭嗤笑道,“我發現你們韓府的人,上上下下怎麼都不經詐呢。”
他轉身,拍了拍高乘的肩膀,道:“找幾個人看着他們四個,再派人去柴房附近仔細搜搜,有沒有未燒幹淨的痕迹。你跟我去搜其他屋子,看看能不能找到火折子。”
“是。”高乘依言吩咐下去,再一轉頭,忽然哎呀一聲,湊過來,對賀昀昭耳語,“大人您看,那是不是阿月姑娘?”
賀昀昭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見一人在藤蘿遊廊下蹑手蹑腳地走,素簡白衣,面紗飄動,不是她是誰?
賀昀昭琢磨了一下,立刻道:“走,跟過去看看。”
“那火折子還查嗎?”高乘問道。
“廢話,”賀昀昭瞅他一眼,“你看不出來她是要去那邊那間東廂房嗎?跟過去,就從那間開始查起。”
他盯着她背影,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唇角。
東廂房,可不就是那至今連面都沒露過的,韓中丞長女的房間嗎?
深更半夜的,她鬼鬼祟祟去那兒做什麼?
*
夜濃如墨,四下靜谧。
聶枕月放輕腳步,悄悄向前挪動。
“啪”
身後突然傳來細微聲音,像是石子被腳尖踢動的聲音。
聶枕月身體倏地一僵,迅速回過頭。
身後空蕩蕩的,唯有頭頂藤蘿晃啊晃。
她蹙起眉,收回了正待邁出去的腳。雖無法确定是不是有人來了,但小心為妙,不若今日還是回去吧,待明日再尋個機會——
“喵。”
一聲貓叫從牆角處遙遙傳來。
聶枕月一愣,頓時松了口氣,搖了搖頭,輕聲笑道:“原是貓兒,”她放松下來,繼續向前走,口中嘀咕道,“不過,什麼貓叫的那麼難聽……”
牆角處,高乘揉着被踹得作痛的屁股,低聲抗議道:“憑什麼是下官學貓叫……”
賀昀昭抱着胳膊,靠在牆邊,毫不客氣道:“你踢的石頭,你不叫,難道要本官替你叫?”
說完,他拍了一下高乘的腦袋:“走了,趕緊跟上。”
另一邊,聶枕月向東廂房慢慢靠近,躲到牆後,扶着牆角探出頭來,盯着緊閉的大門,暗自思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