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短到她須得用這幾日時間摸透一種從未見過的毒;長到幾乎凝結了她過往兩年每一個日夜的夙願。
這兩年的一分一秒,聶枕月都不敢回想,她隻清楚,餘生她絕不願再那般度過。
若是離開弭劫司,憑她自己,無權無勢,再想翻案便幾乎是不可能之事。
所以,七日時間,她賭自己一定有辦法查個水落石出。
憑她讀過的每一本古籍、采過的每一株草藥,診過的每一位病患。
憑她曾是人們口中的“神醫娘子”。
出神間,賀昀昭默然轉身走出殓房。不知是不是聶枕月的錯覺,在他與自己錯身而過的一瞬間,似乎聽他漫不經心地說了句:
“白衣裳跟你一點也不搭,醜死了。”
*
案上書卷散亂堆疊,幾乎占滿了整個桌案,案角處還剩一截白燭,眼看着快要燃盡了。
柳綠走進來時,看見的便是聶枕月坐在案前,面前攤開一本書。一手拿着漆黑木盒,一手用指尖一行行掠過書上文字,緊蹙着眉頭,連有人走近的聲音也渾然不覺。
自從那日與賀昀昭定下七日之約之後,如今已經過去兩日了。
這兩日裡,她幹脆就住在弭劫司裡,從早到晚都在埋頭翻查醫書。而柳綠身子也一日比一日的好了,如今已能正常行動。
“姑娘,已經快到醜時了,您還不睡嗎?”她俯身下去,輕聲道。
聶枕月驚了一驚,擡頭看清是她,緊繃的身子慢慢放松下來。然後歎了口氣,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擡手按了按眉。
柳綠見她如此,堅持要她放下書去睡覺。聶枕月拗不過她,隻好起身滅了蠟燭,去榻上躺下。
這幾日日夜颠倒,的确太累了些,幾乎身子剛一碰到床榻便睡着了。
“姑娘?姑娘?”
聶枕月迷迷糊糊聽見有人喚她,翻了個身,心道她才剛睡下,柳綠怎麼就來叫她了?
“姑娘!!”聲音愈來愈近,愈來愈清楚。
聽到這個聲音,聶枕月一怔,一下睜開眼,猛地轉頭看去——
不是柳綠。
“姑娘,您可算醒了,昨夜歇得挺早的,今日怎麼還起這麼晚。”聲音的主人在她面前停下,語氣含笑。
聶枕月腦子轟的一下炸開般,死死盯着來人。
這是三年前她收的小徒弟——柿霜。
而最後一次見到柿霜,是她被趕出京城的那日。
“姑娘,方才宮中掌事女官來傳信,”柿霜神秘兮兮地湊近,笑道,“突厥人不是這幾日派人來議和了嗎,那使者聽說了您給陛下治好了頭疾的事,對您好奇得很!”
“今日宮宴,陛下特邀您也出席呢!”
聶枕月頓時僵在了原地,清楚她這是夢回兩年前了。可雖知是夢,卻依舊感覺渾身血液瞬間凍住,心髒劇烈跳動,似一頭困獸在胸腔撞得她生疼。
那日的一言一行,她全都記得清清楚楚。
“姑娘,那你去不去呀?”柿霜好奇道。
那時,聶枕月麻溜從床上爬起,光着腳跳下床榻,一邊噔噔噔跑去拽下外衣,一邊笑道:“自然要去!既然是陛下讓我去,就算再不樂意,我也不敢不去啊。”
衣架上挂着的朱紅絲裙似楓似火,隻放在牆角,也能輕而易舉讓人一眼注意到。
聶枕月一邊系着衣裳上的絲緞,一邊問:“宮宴何時開始?”
“掌事女官說是午時就開宴,姑娘一覺睡到了現在,我怎麼叫也叫不醒。”柿霜微微有些着急了,“眼下還有三個時辰了,姑娘趕緊快些準備吧!”
聶枕月“嗯”了一聲,随手将烏發束起,纏上朱紅發帶。
旁人初次見她們二人時,以為柿霜是她的侍女,還驚奇為何聶枕月不讓她來梳頭。柿霜被人說的過意不去,偷偷學着如何給人梳頭打扮,結果讓聶枕月發現了。她戳戳柿霜的額頭,笑說你是跟着我學醫的,又不是來伺候我的,甭管旁人說什麼,安心做自己的事就好。
待一切準備好後,聶枕月出門往前朝大殿走去。
走了一半的路程,連殿門也還沒看見,忽聽有人遠遠地驚呼一聲。
聶枕月腳步一頓,扭頭看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