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和大營來到草原後連戰連捷,按照雍大将軍的戰略部署打下了潑麻岩一族部署在腹地之外的一溜五座城池,草原王者花費多年建立起來的終極防禦鍊宣告完全破滅。剩下的就是潑麻岩部的終極榮耀岩陀嶺王城與守衛王城的前營了。
接連的戰鬥與勝利雖然令人亢奮但同樣也令人疲憊,大軍宣布休整,并以駐地為中心向外五裡展開了全部防禦機制。這是進入草原之後的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休整。在過去五場接連的戰鬥中将士們要麼在沖殺拼命,要麼在打掃戰場處理傷病甚至送别戰友,要麼就是在風沙中馬不停蹄地趕路,停下來的時候或者埋鍋造飯或者輪換入眠,總也都是在為下一場殘酷的戰争做各種準備,根本稱不上休整。
也确實該停一停了,他們已經五戰五捷了。
不同于下面人的歡欣,此時在中軍帳儀式的各位将軍、僚屬們跟上座的雍大将軍一樣,并沒有什麼喜悅的心思。
當然,總軍需官胡山海除外。潑岩麻一族畢竟是多年的草原霸主,這戰後的繳獲還是十分豐富的。不過他身為潤和大營的總軍需官,每日應付營中的各種支出,花錢的地方沒有上百處也差不多,難得有錢物進帳也沒什麼可高興的,尤其是現下這種場合,各營的将軍們都在,他怕自己隻要稍稍展眉,這些看似憨厚實則奸滑的武人就能看出端倪在一瞬間想出百十種理由找他要這要那。不可能,潤和大營沒錢,胡山海把昨夜清點戰利品的神清氣爽硬壓回内心深處,憋了憋自己的讨債苦瓜臉,聽大家讨論下一步的安排。
早在準備進攻第五座城的時候雍大将軍便大感不妙,他看着自己親手部署的進攻路線難得地在地圖前愣怔了片刻。他想:我沒打算赢成這樣的啊。
不過有一點還是很領雍大将軍欣慰的,那就是白陽來。他在戰鬥中成長的很快,褪去了遲疑和被動之後白陽來開始願意展現自己的才華和能力了。過去在燕府、在雍大将軍的軍營裡他總是下意識地想将自己隐藏起來,因為他不喜歡陌生人看見他的臉之後那種驚歎之下隐藏着欲望和貪婪的目光。而在過去的許多年中,燕墨聞與雍長齡也默許他的躲藏,因為他們都很清楚,比人優秀有時候是就一種原罪,猶如稚子抱金于市,太危險。在沒有足夠的自保之力以前,韬光養晦是最好的做法。
不過話說回來,韬光養晦也不是想做就能做到的,也需要天時地利與人和,若是像現在的雍大将軍這樣,一入草原就一路連勝,那就連韬光養晦都做不到了。
正在經曆蛻變的白陽來比原先積極了許多,看到雍大将軍站在地圖前許久不語便上前寬慰道:“啟禀大将軍,末将以為身為大睿朝的将士受命征讨不論如何都是要赢的。敗軍之将安敢有言?赢才是我們的底氣。”
雍大将軍自然也知道這個道理,作戰計劃是他定的,也是衆人都同意和支持的。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他們這些人習武練兵上戰場想的就是赢。他從一開始進行整體戰略部署的時候起,就沒有想過除了赢之外的結果,哪怕自己和這個大營都已經不需要更多的軍功了。
于私,他已官至正三品,大睿朝的規矩正三品以上均為虛職,他現在的品級和官職已經是實權武官的定點了。當然,皇恩浩蕩也可以恩及家人,但是……雍大将軍妻女早逝,而且也都已經受過封了。他的妻子是三品诰命,女兒更被越級封為平康郡主,她在草原的埋骨之地也被聖人劃為了郡主的封地。這就是說,連雍長齡的家人都已經封無可封了。
那麼賞賜潤和大營呢?首先要賞賜下屬将軍那就沒有越過主将的道理;其次,潤和大營上下不論将士還有其他人員,比如百工等人,均不在少數。加官進爵?朝中文官不舍得,賞錢?所謂不患寡而患不均,營中人多,不論怎麼賞都是一筆不菲之資,而這樣龐大的一筆開支,無論是國庫還是内庫都是不可能願意出的。
這樣一來情況就會變成令人聞之膽寒的“賞無可賞”,賞無可賞會有什麼下場?前車之鑒可有的是,能在雍長齡的中軍帳擁有一席之地的人,沒有哪一個不知道。
雍大将軍不是戀棧權位之人,比起位高權重他更在意安穩長久。或者說若不是為了護住手下這一營的将士,他早就陪妻女去了,富貴榮華不過過眼雲煙,雍長齡早就看透了。
白陽來在戰前的安慰讓雍大将軍暫時放下了思緒順利完破了敵軍的全部防禦工事,但沒有解決的問題并不會憑空消失,現在仗打完了,他們還是要為此頭痛。
雍大将軍一邊在心中自我反省:就不該打,就該早早收兵,唉,部署的時候我怎麼就沒忍住!一邊詢問衆将:“依衆位看,如今我待如何?”這個“我”自然指的是全營。
副将徐常青作為跟随雍大将軍最久的老将當先出言,不過聽得出他也有些彷徨。徐常青道:“啟禀大将軍,目前我方陳兵于此,距岩陀嶺王城不過數百裡。”他頓了一下,顯然是十分猶豫:“進……退,皆有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