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方圓第二天還是跟着賓客關系團隊又一起把四十間套房再查了一遍,表面上說是為工作負責,實際隻有她清楚是在找什麼。她一早上打了無數個電話到客房部Lost&Found失物招領處詢問,也找這二十個樓層負責的打掃大姐一個個去問有沒有人撿到一張簽紙,但結果依舊事與願違。
兩天後的周末,周方圓在大堂忙活到下午才回到辦公室,一進來就看到桌上赫然擺着一張上上簽,以折舊程度來看她确信是自己丢的那張。
她沖出去問坐在接待台的YY:“這是你放我桌上的?”
“喬總讓我放的。”
果然是他,隻會是他!
這世上隻有他懂上上簽對她的重要程度,隻有他了解自己有多麼希望再把它找回來,隻有他把自己放在心上。
明明失而複得是一件大好事,但周方圓感受到心髒有一股脹痛,這是血肉瘋長的感覺。
伴随着這種破壞性的生長痛,她再開口時連呼吸都變熱了:“他怎麼找到的?”
YY搖了搖頭,表示不知情。
她轉身向後門的方向走去,YY叫住了她:“老大,是要去5701房敲門嗎?喬總剛剛把這個給我後便去了電梯方向,好像是出去了。”
周方圓收回腳步,在辦公室坐立不安,打開和喬澤川的微信對話框,輸入了幾個字又删了。最後頭腦發熱地撥通了他的手機号。
“您怎麼找到的?”周方圓慶幸隻是隔着電話,這樣他就看不到自己已經紅了的雙眼,不然太丢臉了。
“你收到了。”
“它掉在哪了?”
喬澤川沒給答案,在電話裡停頓了幾秒鐘。
可能是信号不好,周方圓聽到電話裡傳來沙沙的電流聲音,襯得她心裡更緊張了。
而後聽到喬澤川對她說:“難得接到你電話,就問這麼無關緊要的問題?想知道的話,來台球廳找我,我就告訴你。”
周方圓當即就跟Bruce打招呼補了休,去更衣室換下工服便出門攔了輛出租車。
今天限号她沒有開車,距離喬澤川發來的台球廳定位,打車也需要三十分鐘。說了地址後,司機師傅用一口京片子安撫她:“您瞧好了,指定以最快速度到!”
這一句話倒讓周方圓沉默下來,好像她滿臉寫着有多着急似的。
“上上簽在哪找到的”,這個問題就像喬澤川說的一樣,它并不重要,反正結果就是找到了。那她這麼着急是要幹什麼去?周方圓坐在已經發動了的車上又對一時沖動的行為開始後悔。
繁忙的馬路上車輛你追我趕,兩個人的感情跟搭車就很像,人要對,時間還要對。有的車開得慢而你趕時間,有的車開太快你暈車。而周方圓搭的這輛車,已經上了高架橋不能輕易叫停了。
她逐漸冷靜下來,為了轉移注意力開始刷短視頻軟件,但情緒像軟件裡雜亂無章的推送一樣,時而天地、時而人鬼,總之沒有辦法定下心來,理不出個頭緒。
她在心裡歎了口氣,收斂起情緒,關上手機閉目靠在車座上,出租車上的電台裡播放着幾首老歌。
那些歌周方圓聽過很多次,但覺得出租車裡普通的音響播放出來的旋律比在家裡聽到的要好聽許多。對于她這種怯懦的人來說,被動快樂大于主動快樂,因此在偶然聽到産生共鳴的歌曲時,會有得到恩賜一般的愉悅。
她不禁去想,自從喬澤川出現以後,她放佛一直在得到恩賜,就連丢失的上上簽也能被他找到。過去一段時間自己的僞裝像在雪天裡濕透的棉襖,穿上和脫下其實都冷,絲毫起不到作用。而現在春日陽光暖人,再自欺欺人地裹着棉襖實在是毫無意義的多餘。
歌詞裡唱着人們的心聲,周方圓把頭偏向窗外,她在後視鏡中看見了自己,一臉疲憊。與鏡中的自己安靜對視幾秒,她鼓起勇氣在心裡對着鏡子說:好運氣回來了,你可以重活一次的。
——
實際上喬澤川那天晚上在周方圓離開後,生生熬夜将她的路線重走了兩遍,才在一間房的門縫裡找到了那張上上簽。她應該是從卡包裡拿□□時不小心帶了出來,輕飄飄的紙條被靜電吸附在門框底下,所以她才沒找到。
喬澤川沒有描述他找回過程裡的艱辛,隻是一臉明朗地笑着說:“反正現在已經被你抓在手裡了。”
“怎麼第二天不給我?”早知道就不跟着又走一遍了,周方圓至今小腿還酸痛着,兩天仍未緩過來。
“第二天不是YY當值,你這麼介意别人知道,我自然得幫你保守秘密。”喬澤川貼心解釋後,遞過來一根球杆,“來一局?”
“我不會。”
“那你看我打。”
一球接一球,周方圓再不會打,也能看出來他幾乎快要一杆清洞。
“眼神這麼厲害?”
喬澤川擡眸,一本正經道:“視力5.0,所以看上了這世上最好的女人。”
周方圓撇了撇嘴,沒搭理他這種給點顔色就開染坊的行為。
喬澤川拉她到面前,“最後一個給你打,我教你。”
他扶着周方圓的背讓她身體前傾,然後在背後整個環住她保持身體的穩定和平衡,長長的手臂伸過來固定住她的手掌,觸碰到她:“這三指與台面抓牢,手腕和手臂放松,不要抖。”
周方圓身子僵硬,喬澤川講話的濕熱氣息噴到她的耳邊有點癢,他的每一個字蹦進耳朵裡都令她不由自主地想抖。
“眼睛、球杆和球保持在一條直線。”周方圓發不出任何力氣,從腿軟開始蔓延到全身,最後出手将球杆向後拉再向前推進時,全是喬澤川出的勁。
“進去了!”周方圓激動地叫出來,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打台球,沒想到就這麼進了。
喬澤川靜靜看了她兩眼,彎起眼睛說道:“周方圓,你看,其實我們可以相處得很好!”
周方圓的目光與他撞上,又很快挪開,“這隻是偶然,又不是永遠能相處好。”
“永遠?你現在怎麼能确認未來的事。”
“不确定性的關系會沒有安全感。”
喬澤川追根究底:“那什麼關系算确定,結婚?”
“不不不!”周方圓擺手,“我指的是堅固的友情。”
喬澤川盯緊她每一瞬間的微表情,問道:“如果我說我能愛你一輩子呢?夠确定嗎?”
周方圓睫毛顫動,心中慌亂一閃而過,她刻意忽略掉震耳的心跳聲,吸了口氣回答:“無法證明,每個戀人在相愛的時候都說過我永遠愛你,這不影響他們後來移情别戀和蘭因絮果。”
“我們反推你的理論,七老八十才能看到的事,你三十歲就想得到一個确切的結果,這合理嗎?不要再想這個僞命題,倒着活誰都能活明白。”
周方圓沒有說話了,也可能是再沒有道理去反駁,空氣中放佛有一種無形的對峙。
許久後,她才說:“我不想讨論這個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