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景二十五年,九月三日,光風霁月。
熙樓的豆皮湯乃天下一絕,醇香濃郁,回味無窮。若還能好運的嘗得他家每日限量三十份的手工鮮豆皮,那也算沒白來一趟萬國。
今日二樓靠窗坐的兩位外鄉客本以為他們已算趕早的了,奈何店小二還是一臉抱歉的說鮮豆皮已售空。
其中一位年紀輕輕便滿頭青絲的男子不樂意了,“小二你莫不是欺我們是外地來的,故意吊我們胃口。”
“二位客官可别這麼說。”店小二雙手合十趕緊求饒,“今日是宮裡放榜的日子,咱家的鮮豆皮昨日畢店前便被各位‘蛐蛐兒’們訂走了,實在不是小人有意給二位爺找不痛快。”
“離大譜了,蛐蛐兒還能來你這兒訂鮮豆皮?再說了,如今離春闱還早,何來放榜一說,你還敢說不是在戲弄我們!”另一位穿着華貴,一看便不好惹的外鄉客實在忍不住,一拍桌子罵了起來。
其他桌的客人被這邊不小的動靜吸引了目光,店小二窘迫到就快給他們跪下了。
“二位息怒,息怒。您們從外地的來許還不知道,咱這都城裡一共有三十多家點珠坊,這些坊又根據歌舞、戲曲、雜技、俳優等多方面的考量分為翡珠、姜珠和蒼珠。
店小二說話間察覺到這桌客人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便由跪轉蹲接着介紹。
“坊前挂着赤色花旗的,說明這家的優伶皆為極品;坊前若挂有姜黃花旗的,這家優伶便屬上佳;而挂青藍花旗的,優伶隻稱得上優品。另外那些無旗可挂的,坊中優伶的素養就不好評判了。而‘蛐蛐兒’呢,即為各坊的夜班領事;白班領事都稱‘知了’,識字是必須的,除此之外還需處理好坊内事務。”
“喏——”店小二站起身朝窗外指了指,“底下在那點珠榜前站滿了的人,便是各大坊的‘知了’。宮裡每年都要從各坊選拔一批出色的優伶進宮,聽說隻要能進宮,日後官拜宰相也不是夢呐。舞考已于上月結束,今日正是放榜的日子呢。咱家的鮮豆皮正是被各坊定回去犒勞入選的優伶呢。”
萬國優伶風行已有好幾個年頭,萬帝好聲樂,力捧百戲,優伶的地位水漲船高。一旦優伶有機會入宮成為宮伶,被冊封為妃已不算新鮮事,新鮮的是近年來更有甚者被提拔做官,在朝中擔任重要職位。
兩位外鄉客聽後氣消了一大半,他們不屑與優伶搶吃食,自然也不再計較,能喝上一碗冰豆皮湯也算是對味蕾的慰藉了。
這廂熙樓裡的食客們津津有味的品嘗美味,那廂點珠榜前的‘知了’們也沒閑着,各自瞪大了眼珠,都在榜上尋覓着自家優伶的名字。
伫影台的“知了”姗姗來遲,氣還沒順勻便目光如炬的在榜單上遊移起來,邊看還不忘默念着心中的三個字。
一共三塊榜,左邊兩個已經掃完了,隻剩最後一個。
這位“知了”的一口氣全提在嗓子眼了。
登時,他在這最後一榜的最後一列終于看到了心心念念的三個字——
碧月檀。
堆積在嗓子眼的氣終于安穩的落回肚子裡,他謹慎的又看了好幾遍,确是他家的姑娘無疑。于是他轉身飛奔回去報喜,成為了來得最遲,離得最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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伫影台坐落在都城百逾的西北角,此處亦是一衆點珠坊所在的位置。
“知了”跑得急,飛身縱進坊中時門前的青藍花旗被疾風帶得在風中亂舞。不到一盞茶的功夫,碧月檀入選宮伶的喜訊已在坊内傳開。
衆人紛紛前去道喜,不論是真心實意,還是虛情假意,碧月檀全都照單全收。大清早的被攪了美夢,她此刻隻想将過場快些走完,好讓她能睡個回籠覺。
一覺醒來已是未正時分,這覺睡得她神清氣爽,面色紅潤有光澤,這是吃多少山珍海味也補不來的。
所以嘛女子本就該多睡覺才好,既美容,還養顔。
她舒展着曼妙的身姿喚青梧進來伺候,洗漱過後邊做手膜邊進食,吃得嘴都快塞不下了還不忘誇一句:“這早飯真好吃,青梧你這手藝是越來越好了。”
伫影坊裡人才濟濟,碧月檀之所以能在一幹人等中脫穎而出,便是靠着那一雙比舞姿還翩跹的纖纖素手。從小她便注重對手部的保養,手膜更是每日都做,日日不落。
青梧聞言,替碧月檀保養手的動作停滞了片刻,随後面不改色心不跳應下這聲奉承,“那是自然。不過… …姑娘這個時辰才吃,怕是叫午飯都不合适吧,更别說是早飯了。”
主仆談笑間虛掩的房門被輕輕叩響,“小檀,方便我進來嗎?”
來者得了準許,進屋後便直接落座于碧月檀的對面。
“午後宮裡來人了,聽青梧說你還在睡着,我便沒擾你。我已替你向官人回話,确認了身份信息,三日後便是入宮的日子,我來知會你一聲,順便看看你這兒有沒有甚麼需要。”
說話的正是伫影台的東家,早已過了而立之年卻依舊無妻無子,一心隻撲在事業上。
碧月檀趁機說出心中想法,“确有一事相求。月檀平日不喜外出,偶有出行無非也是去挑些做手膜的膏脂。聽說入宮後再想出來的機會寥寥,月檀隻盼進宮前能再去市集上逛逛。”